一只快乐之船,
正从痛苦之海底那边,
对著我驶来。
浮沈在痛苦之海中的我,
望见了桅影,
就大声呼救;
然而狠心的船主,
竟不理我而驶过去了
倦了的光明,
是以夜为床而酣睡的。
星啦,月啦,
不过梦境中的表现。
心是秘密底巢窟吗?
为甚心中毫无秘密底影子呢?
秘密说:
“要是我有影子,
就不成为秘密了”。
死呵,
你也是活著的吧!
不然,
怎能渐渐向我面前来呢?
诗人底心,
是不能把诗关住的,
当诗不耐烦住在诗人心里的时侯。
这么多的星,
让我摘下几颗何妨呢?——
刚伸出手去,
星儿们齐说:
“别动手啊!
你以为你底手比眼还长吗”?
永远……,
人爱说的是——
“永远……”。
“永远”吗?
一瞬也似的人生,
从哪儿找出个“永远”来呢?
你要求渺小底扩大,
短促底延长吗?
你要求缺陷底满足,
疑谜底了解吗?
然而能给你这些的是谁呢?
我要一面镜子,
——能照出我自己的镜子。
可是这必要是我自己的啊!
都是些灵魂不曾相见的陌生人哩,
环绕著我而天天见面,
并且还有称为朋友的。
无限的冷酷,
——四面包围著我的。
我住在冰牢雪狱中吗?——
不,壁垒森严的黄金之阵哪!
眼前有了甚么了,
这样俯首沈思似地注视?
我是没有故乡的;
到处都是我底故乡,
到处都是我底异国。
与其唧唧哝哝地赞美,
何如悄悄默默地领略?
明月是不爱嘈杂的哟!
越是热闹场中,
偏越觉到可怕的寂寞,
人群中孤立的我呵!
城基底土,
问层层压著的城砖说:
“你们几时崩倒呀?”
蜿蜒屈曲的一线,
似乎也有光明,
这也是蜒蚰生命底痕迹哪!
温暖是可爱的,
焦灼是可怕的,
情感也似的火呵!
一九二二,一一,二九,在萧山写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