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黑风高,不眠夜。天上的月光惨白,像极了临死前的恐惧,清萧的竹林影像斑驳,空气仿佛都凝滞了。
不过是一会功夫,雷雨骤响,天地间的磁场发生了奇异的共鸣。
屋里渗入一股腥臭的气息,让人连鼻子都颤了颤。推门,却未能如愿,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顶着。
望舒心里一阵揪紧,用尽全力推开。将推开之时,棠棣皱紧的眉头预示一种很不好的情景——丝丝血迹从外面的地面里慢慢渗进来,骇人的很。
她捂紧口鼻,差点让自己惊呼出声。刚才还是白日一片阳光明媚的秀雅庭院,晚上竟如地狱一般,尸殍遍地血流成河,这是……地狱!
棠棣越看越怒,浓眉拧成直线。
一直困扰他的谜题有了答案。怪不得,这人偶能以假乱真偷龙转凤,如今看来竟是签了与地府的协定,枉顾生死。
谁是帮凶,为它提供了便利?
每一个人偶师都知道,制作人偶必要步骤是通灵。然,万事万物圆寂必往生于黄泉路,留恋人间的可用之灵稀少。
故他推测,清远定是强行剥夺了无辜人的灵,作为自己的手工原料。他能辨别出这是幻像,只是,此情此景,太过触目惊心,不知有多少人惨遭杀手。
他痛心疾首当年自己的决定。
没有注意到棠棣的异样,望舒伸手触了触院外那血,没有意料中的滑腻,是青草的松软,恍然这非真实。
棠棣点点头,许是这院内奇特的磁场,经电闪雷鸣,将这一景象投射出来。
伤天害理做的多了,老天也看不过去,便利用地理环境产生的磁力,像刻录像一般如实记录,一条条生命,无言地用这种方式诉说着冤屈。
他们,成为人偶的精致的艺术品,地狱空荡荡,恶魔在人间!
这景象,不过闪现几秒便缓缓淡去。像极了海上落难船只微弱的求救,堙没大洋,无声无息。
这时,一个身穿银色紧身衣的人踏着虚空而来,显然是灵魂状态。棠棣眯眼看向他,心里已经叫出声:望沨。
“久违,修远。”来人声音空远游带着寒意,像是从遥远的那处传来。
那人眼神落在棠棣虚无的灵魂上和望舒迷茫的脸上,忽然变得很激动问:“是……”
“很大概率是。但需要验证,毕竟……”棠棣主动切断了与望舒的联系,屏蔽望舒。
“可是,我没有把眼前的她当成谁,她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人。”棠棣顿了顿坚定地朝望沨说道。
望沨沉默。他捏紧拳头,心中自然是有恨的。当年妹妹硬要嫁给他,后来下落不明。现在来了个相似的女子,假如真的是妹妹,他也希望她不要重蹈覆辙;假如不是妹妹,他定会不顾情谊收拾棠棣一顿。
他久久出声:“罢了,等我查明情况再说。此番我前来,是收到了诉状,此地冤魂久久不散,我来委托你助我查明真相”
棠棣摇摇头又点点头:“这是你的失职吧?出了这样的事。我自会调查清楚,清理门户。”
没有惊动其他人,似是只有他们二人才看得见,又是一片唏嘘。
望舒攥紧了衣袖。棠棣和她断开联系很久了,她这一会功夫已经走出房间,惊动了丫鬟。
“望小娘子,奴婢晓兰。有何吩咐只管屋内唤奴婢一声便好?”一个月白衣衫的婢女揖了揖身,挡住去路。
她神色淡淡,说的是极热切的话却生生透出凉意来。倒也无慌无张。
望沨看了望舒一眼,对棠棣做了一个揖,摆摆手送了个指环在望舒手上,便消失不见了。一切都恢复原状,仿佛归为平静。
联系恢复,棠棣朝望舒点点头,示意她处理一下。望舒深吸一口气,忽视突然多出来的指环,先将内心的烦躁压下,平淡道:“想出来透透气”。
看那婢女反应,不像是看到了眼前这惨绝人寰之景。
可是,那婢女看了一眼道:“无妨,不过是几只偷食的犬”
居然,虽不是刚才那景象,却也算一件不小的事了。只见——门口几只畜生口里叼着几节残肢,啃得欢快。
看清了那是人手,望舒白了白脸,胃里翻江倒海,一阵几欲作呕。
棠棣了然,这才是腥味的真正源头。
“可有不妥?家主做偶时会有边角料剩下,小娘子莫要误解”婢女斜眼瞥那犬。
“陪我四处走走,看看月色”望舒吩咐。
“诺”
“汝等不必跟来,一人陪同便可”
那几名侍卫婢女见有晓兰陪同,又见家主对这位小娘子甚是关照,不敢忤逆,默默退下。
见望舒果真往荷塘那处走,众仆放心退下。
一切皆在鼓掌之间,望舒和棠棣达成协定。待行至假山处,由棠棣偷袭打晕了晓兰。
经检查发现,晓兰也是一具人偶,而且在头发遮掩处的的后脑勺,能摸到一处凸起,。
“这是什么?”望舒疑惑。
“记忆芯片。将人生前之灵转换成数据刻在芯片上,初成规模后便可改写自行定义。”
望舒托着那人偶的头,发现指环在震动。她靠近那处凸起,按了按,一小块芯片模样的石头弹了出来。
“他倒是给了你这把万能钥匙,你自保足够了”棠棣没有过多地解释,却耐心温和地看着望舒。
看了看眼前这高度仿真的人偶,棠棣又说:“有的灵是自愿成为人偶,有的灵是被杀害被迫成为人偶。
我曾以为,能为无躯之灵塑形,能给予他们新生,但绝没有想过清远会手段如此残忍!”他越是检查越是心惊:“晓兰的瞳孔无法聚型,这是原主记忆在抗拒。生物电流在此达不到完美的循环,是以我们可以断定这院中其它人偶,怕皆是这般。”
望舒将其藏于假山里的一处隐蔽处,翻墙出了粤阁,所幸有棠棣相助,并没有他人发现。
这里,和他离开时的布局一样,熟悉而陌生。
“那几只犬,它们或许还会回去。”望舒低声说。
棠棣施展出的奇异步伐,无声无息地跟踪了一段路,看见它们从墙角狗洞钻了进去,停住脚步。
“重生”望舒缓缓念出匾额上的字。
“等等看”棠棣稳声道。一跃飞上屋顶匍匐着隐藏身形。
望舒轻轻移开瓦,眼睛往露出的缝隙里使劲瞟。
白色极简的装修,有很多圆柱形的高大玻璃仪器,里面隐约透出人形来,连接了各式各样的管子,被不知名液体泡着。蓝光闪烁的操作屏显示着生命数据,还有较小的瓶瓶罐罐,泡着肢体与器官,透出诡异的粉色。
这,这,这……
极现代化的科技设备,望舒瞠目结舌,在没有电力资源的唐,这些仪器是怎么维持运转的!
还有,为什么一个古人会曾拥有这些,棠棣,我难道不值得你的信任吗?为何不将真实来历告知于我?望舒心里天人交战,乱糟糟的。
“回去我会向你解释一切,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。听话,嗯哼?”棠棣刮了刮望舒的鼻子,柔声安慰道。
“好。那眼下作何打算?”望舒也知晓轻重缓急,点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