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烦劳掌柜的,来两间天字上号房”一口纯正的中古唐音,声音清悦,吸引了众人目光这是棠棣在说话,用的是望舒的嗓子。
望舒有些气恼他不打一声招呼就….听到他说话的内容,看见周围的人皆露出古怪的神色。
“喂,棠棣你有没有搞错,一个孤身女子订两间房,你是堂而皇之宣告:我很可疑吗!”
店家也觉着稀奇,却装着糊涂,脸上换上迎客惯有的谄笑:“好咧”应声罢了转头对小厮模样的吩咐道:“汝引小娘子去而勿怠已”。
正准备上楼,只听“哐当”一声,一个秀才模样男子身上多处刀伤,脸上有血污,看着怪吓人的。走路踉踉跄跄的,还不小心撞到了案几惊动了好几桌客人。
他向店家走去,很礼貌地称要住店,店家似是被吓到,哪里敢收,又是急切又是害怕,嘴巴斗得跟筛糠子似的,说话都不利索了。
那男子见状,不再强迫,拖着伤向门外离开,地上迤了一串红色的脚印,手倚在在木门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,居然鲜红异常。
天煞咒!棠棣心里咯噔一下,就是他了。此咒凶狠无比,看似毫无攻击力,实则相当于召唤恶灵对受咒者施行报复。真狠啊,即使这个店家是胆小如鼠的怂包,也不过是人之常情,这个人倒是下的去手。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,这个人依旧是这个性子,表里不一充当披着羊皮的狼,狼心狗肺。
天边的云渐渐聚拢在一起,灰中带黑,隐隐听见雷鸣隆隆,真是说变就变,这才一刹那,那娇羞的晚霞便化为一场雷雨,狂风阵阵卷着未及时收摊的店铺,长安的街道顿时变得寥落冷清。
屋外正酝酿着一场风暴,屋内也并不冷清。看热闹的人,知明不知暗,浪费着同情的情愫,又虚伪地耗尽拔刀相助的好心。配着二两的茶水,嗑着瓜子,心里暗暗念叨:看来,他是走不掉了。
“啧,真是可怜人”窃窃私语声,像是落在雨点,绵绵的袭来,或许是已经没生意做,夜生活又如此地枯燥,大多长安人士都挺闲,八卦之心不分男女,“看看,这一身血,从何而来从何而去啊。”
另一人接话道:“此人不是惹上什么杀身之祸了吧?”“去去去,别瞎说,长安城何时有过这等事,巡逻的人白白领了俸禄不成!”这些民众文化层次不高,说话倒没那么文文邹邹,望舒听懂了溜进耳朵里的大半。
棠棣低声对望舒道,苦笑了一下:“这个,便是我们要等的人。以前一起闯过江湖”。
“好威风!说来听听”,他接下来的回答,用望舒的话讲是“棠棣”极了:“嗯,盗了几个墓。”
望舒感觉面颊抽搐一下。想起话中重点,她缓了缓后又好奇地问:“从未听你提起,原来你竟是唐朝人么?”
棠棣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惊羡,摇头苦笑,心想这哪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:“是,但也不全是。我只记得一些发生在唐朝的人和事。”
“你后来发生什么了吗?你的灵魂的样貌如此年轻”刚问出来,就感到后悔,因为他接下来的回答,让她想扇问自己不受控制的嘴的耳光。“你猜的没错,后来我被挚友背叛,吾妻失踪,醒来时发现我在望家的墓里,阵法中,独自一人。”
依旧是那样淡淡的语气,听不出怨恨,忧伤,却让人心揪成一团,仿佛是在说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,提起放下云淡风轻。
望舒扯扯他衣角,手拍拍他的肩,巧如舌簧似她,也不知该说什么,一时无言。
竟是这样….吗?
想到他竟孤独地似人非人地历经了那么久的岁月,尘封的记忆不知书写了什么,她有些想知道,年少的他,是否也曾意气风发?是否也曾挥斥方遒?要经历怎样厚重的时光尘埃,才有如今的成熟与沉稳?
与卿再世相逢日,玉树临风一少年。他就像醇酒,越发甘甜。
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.君恨我生迟,我恨君生早。如果,她能陪他,多好。
她忽然有些心疼,默默背负所有的他,完全看不出眼前常和她斗嘴的,耍无赖的人,有着这样的过去。既然他如此平淡说出,想必已经放下,那么也不会希望自己继续纠缠这个话题。
望舒摸摸头:“你看,现在这情形如何?”,她这转话题有些刻意,棠棣欣然一笑,也不揭穿,手一抚下唇,运筹帷幄的尽在股掌:“等一个时机。万事俱备只欠东风。”
突然,在惊呼声中,那受伤男子向后一歪,竟是失血过多晕厥了,棠棣眼神一亮,他也一直关注着这边动向,见此,倒是直接省去了征求男子意见那一个环节,既免于暴露身份,又使他更为确定重伤是真。经历背叛后他明白,每个人都带有厚厚的面具,你要想好,自己能接受面具后的他,不至于使自己失控,也不至于使事情态势太糟。
喧嚣归于平静。然而平静背后,波涛汹涌。
喝茶的人继续喝着他们的茶,饮酒的人依旧等待即温好的酒,忙忙碌碌的客栈,从不为谁停留,也没必要为谁破例,惹祸上身。因因相报,其余的人自有定数。他没有那么大的能力,管不了,也没有那么舍己为人的心,不想管。
棠棣见时机成熟,便对店家说:“掌柜的,此为吾友,望大发善心,彼间天字上号房便是为他所定”,接着又悄悄补了一句:“此人常劫富济贫,婢子曾为他所救。店家大可安心。”
言罢,又塞了些铜钱,才见那店家犹疑色遁去,眼睛提溜转了一圈,好像细数其中利害,虽半信半疑,最终松了口,财咪咪地答应了:“既是这小娘子之友,吾便无话可言。”
上了楼,那男子对着棠棣抱拳感激地道:“小娘子大恩大德,在下谢之。萍水相逢之人,不值为此”
棠棣双手向上虚托一下道:“吾与汝甚是投缘,不必言谢”说罢一笑,“吾已唤店小二为你取来洁净衣物,汝换上便可,刀伤入骨,此乃吾随身所带伤药,保重!”,“汝安心下榻于此,吾明日再来见汝”。
前奏已然打响,风雨欲来山满楼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