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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幕

·时间 :前幕后二日。

·地点 :皇城根管宅——原系吴宅,现为管据有。

·人物 :管一飞 李巡长 董志英 小马儿 胡继江 章仲箫 田雅禅 吴凤羽 贺客数人 记者 老四 吴凤鸣

〔开幕:吴凤鸣的房子已被管一飞占据。房屋仍旧,而陈设改观;装上了电话。幕开时,董志英坐,李巡长立,管一飞则正往外送贺客。桌上堆置礼物甚多。

管一飞: (送客至屋门,过度有礼貌的) 慢走!慢走!

众:留步!留步!

管一飞: (行九十度鞠躬,而后拱手立门前) 谢谢!谢谢! (客已去,用着有弹性的脚步,轻灵的走回来对李巡长) 李巡长,你天天早上要到这儿来看看,看我有什么吩咐你的事。

李巡长:是!是!只要你吩咐下来,咱们没有作不到的!

管一飞:等我把牌子都挂好,再派人在门口儿守卫,暂时你先安上一个岗吧。

李巡长:人不大够用的,不过我可以把岗位调一调,无论如何也得教咱们的门口有岗!你放心,咱们办事,嗨,永远有分寸,哪里要紧,咱们心里都有个数儿!

管一飞:好,李巡长请治公去吧!

李巡长: (立正) 管先生! (转向董) 董小姐!有什么事你赏个话儿,我马上到。 (往外走)

管一飞:不送啦,李巡长!

李巡长: (立住,从袋中掏出小红封儿来,转身) 管先生,真不好意思往外拿!公事忙啊,没能给你带点礼物来。 (双手献礼) 这点啊!——小意思!小意思!

管一飞 李巡长,我该罚你,这成什么话呢?

李巡长:这是咱北平的规矩,有了新房总得温居,小意思!你要是——我就没脸再来了!

管一飞:那么谢谢了!谢谢了!再吃杯茶去?

李巡长:不啦!事情还多着哪!不送!不送!

管一飞:到门口,下次不送! (送到门口。回来,看了看桌上的礼物) 志英你要什么,随便挑吧!

董志英:谢谢!我什么也不要!

管一飞:客气!客气! (从另一桌上拿起些字条来) 志英,我是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!看! (条上有的写“世界和平大会筹备会”,有的写“王道学会”,有的写“意识纠检委员会”) 字写得不好,我自己写的!等这些都作好了牌子,挂满了一墙,门口再站上守卫的巡警,咱们就颇有个样子了! (把纸条放下) 唉!一生怀才不遇,从今天起我庶几乎可以小试其端了!志英,我请你从新考虑一下!以前一切都在酝酿时期,不必大锣大鼓的干;现在,一切都可以挂起牌子公开的干了,我需要象你这样有能干的青年的帮助,更需要你这样美丽的女郎的安慰!看吧,房子总算不坏,组织 (指纸条) 不算很小,物资 (指礼物) 不愁没有来源!至于我这个人呢,你总也看得清楚了,才干多少有一点,面貌也不太丑,岁数还不太大,我觉得没有什么辱没你的地方!你再想想,细细的想,好不好?

董志英:我不能住着占据来的房!也不能花用不义之财!我不能!

管一飞:可是你的出身不过是个女间谍!

董志英:我恨我自己!逃是逃不了,我只盼一死!

老 四: (极规矩的敲了两下门)

管一飞:进来!

老 四: (轻便的进来) 胡老爷! (递上很大的一张名片)

管一飞:老四,把这些东西收拾开!志英,我要你最后的一句话!

董志英:我没话可讲!

管一飞:好!你可别后悔呀!

董志英: (要起立)

管一飞:好好在这儿坐着!我的话是命令!老四!

老 四: (已将东西拿开) 是!

管一飞:请! (拉了拉领子,衣襟,敬候于门旁,轻轻的嗽了两下) 好好的坐着,我给你介绍一位要人! (听院中有声音,急迎出门外,遥行九十度鞠躬,然后趋迎数步) 继老!继老!太对不起!劳步!劳步! (赶上去恭敬的搀扶胡) 慢一点!慢一点!门坎,留神门坎!

胡继江: (立住,四下看了一眼) 小房子还不坏哪!

管一飞:比上您的公馆,就不可作同日语了!

胡继江:慢慢来!慢慢来!胖子不是一口吃起来的! (看见了志英)

董志英: (慢慢的立起来)

胡继江:这位小姐贵姓呀?真长得好!

管一飞:我来介绍,这是胡委员,这是董志英小姐。

胡继江:董什么英?

管一飞:志英。

胡继江:名字也好!多大啦?来,挨着我坐! (坐,老气横秋的拉她的手) 志英小姐,坐下!

董志英: (把手挪开,没有坐下的意思)

管一飞:老四,倒茶,拿水烟袋来。

胡继江:一飞,志英是你什么人呀?

管一飞:朋友。聪明极了!

胡继江: (又细端详了她一番) 真长的好!就是不大爱说话!

管一飞:还不大熟!董小姐是很会说话的!

胡继江:她也是你们一路的人啊?

管一飞:也是!精明强干!

胡继江:好,志英姑娘,你就作我私人的秘书吧,加倍拿钱!

管一飞:还不谢谢委员哪?志英!

董志英: (不语)

管一飞:快谢委员吧!这是公事!

董志英: (无可如何的) 谢谢!

胡继江:好!好!说话也好听!

董志英: (要走)

胡继江:志英,坐一坐!我们老人呀,看什么也不高兴,还就是看见个美貌青春的姑娘啊,心里还痛快一点!

董志英:我还有事!

胡继江:用不着办了,从此刻起,你就给我办事了!

管一飞:志英,你先到东屋里去,我跟继老说两句话。

胡继江:有志英在这儿,咱们说话也不要紧哪!

董志英:你二位商议的是要事,我待一会再来吧! (要走)

胡继江:等一等! (掏出一卷钱票来) 志英,先拿去吧,你这个月的薪金,花完再要,咱们的薪水不是固定的!

董志英: (不好意思拿)

管一飞: (代她拿过来) 收下吧,这是名正言顺的薪水!

董志英: (接过钱来,下)

胡继江: (象吃蜜桃似的咂嘴) 好!好!太好!就是还没学会应酬!

管一飞:经继老你训练一番,不就成了吗?

老 四: (端来茶及水烟袋)

管一飞: (接过来,亲自献茶,并装上烟,吹燃火纸,奉上) 老四,去看看董小姐,别教她走了!

老 四: (下)

胡继江: (抽了两三口烟) 唉!

管一飞:怎么了?继老!

胡继江:五太太凶啊,她绝不容我再自由结婚!

管一飞:您就上我这里来呀!我把这边“里间”给您收拾得舒舒服服的,有茶,有烟,有点心,有——志英,不就成了吗?您常来着点,我脸上也好看不是?

胡继江:也好!也好!不过还不尽合我的理想!我是想啊,岁数已经相当的大了。

管一飞:看起来,您也不过象四十来岁的!这两天,您的气色特别的好,真的!

胡继江:我是想啊,岁数已经相当的大了,官已经作得不小,钱也多少有了几个,打算啊,再弄一半个可心的小太太,关上门,吃吃烟,念念佛,以保全性命于乱世!

管一飞:那可不行,继老,您想退休,第一个西岛七郎就不能答应!

胡继江:就是呀,他不准我辞职!姨太太们也不准!可是呢,我不辞职吧,西岛七郎常常对我发脾气,回到家中,姨太太们又常常跟我乱吵,我怎么受得了呢?管一飞他们对您发脾气,您就对我发脾气好啦!求之不得的!有您这样的人对我发脾气,我就有了饭吃!继老,您绝对不能退休,先不说别的,为了我们这群小兵小将,您也不能撒手不管,等您把我们培养起来,在资望上,经验上,能继续您的事业了,您才能去享福。否则您一生兢兢业业所创立的事业,势力,便马上塌台,岂不太可惜了!

胡继江:唉!我为难哪!上边不许我辞职,下边不许我辞,我弄得毫无自由,连念佛的工夫都没有了,可怜!阿弥陀佛!

管一飞:您把事情交给我,只须高高在上的,遇必要的时候指导我们一下就行了,不必事事操心啊!

胡继江:不操心,日本人能答应我吗?

管一飞:无论如何吧,您不能灰心!我们就如同您的儿女,您连几位姨太太还那么体贴爱护,何况对您的儿女呢?您看,我刚把世界和平大会弄得有了点眉目,您要一撤退,我们怎么办呢?这个会的关系太大,非由您领导不可。您看,现在有华北和平会,全华和平会,东亚和平会,太平洋和平会,每一个会有一批人,有一笔款,可是咱们来个世界和平会,岂不都包括了?慢慢的,咱们各个击破,把那些人,那些款,全吸收过来,您想,咱们的势力不就扩大十倍八倍了吗?

胡继江:组织越大越劳心哪!

管一飞:我们去干,您不必多分心,我们只要局面大,干的厉害,比日本人还厉害,我们就能成功!

胡继江:不可以太厉害了啊!咱们不修今世,还不修来世吗?阿弥陀佛!

管一飞:这也是出于不得已!我们起码得比日本人厉害,才能显出我们的本事,表现我们的工作。比如说,日本人打死一条狗,而我们只宰了一只鸡,我们从哪里惹人注意呢?我们得起码杀一匹骆驼,教大家看看!

胡继江:不要净说“杀”呀,“砍”呀!总得积点阴功呀!

管一飞:杀呀,砍呀,不过是我们的手段,治乱世用严刑,虽诸葛武侯也没有别的办法!在咱们的世界和平大会成立的时候,我们必须借几个人头,来振起声势,不能叫开门炮就不十分响!您说是不是?

胡继江:理是对的,不过既是和平会,怎好先杀人呢?

管一飞:武装和平!武装和平!我们得大检举全城的学校,普遍的换良民证,扫荡给重庆作事的人,铲除同情重庆的思想!这样一来,全城就闹得鸡犬不安,然后人家才会注意我们!注意了我们,才会巴结我们,怕我们;说不定,日本天皇还会来召见我们呢!

胡继江: (打了个哈欠) 随你们去闹吧!我实在没精神管!你们不要把我这颗活了六十岁的人头耍掉了就好!

管一飞:那怎能呢?好啦!咱们后天开大会,您的会长,西岛七郎的秘书长,我的总会计!在您的后花园里开会!就这么办啦!您先吃口烟去,我这儿有好膏子,您尝一尝!老四!老四!我搀着您!

老 四: (上)

管一飞:给胡委员烧烟!

胡继江:他会烧啊?

管一飞:我登报征求来的!应征的有九十几个人,我看中了他,头等手!专为伺候您老人家的!

胡继江:好!你的确有点本事!一飞,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呢?她会烧烟不会?

管一飞:学堂毕业的,哪会烧烟?教育,什么教育?光教青年男女逛东安市场!唉!您先教老四烧两口,我待一会儿教志英给您剥香蕉吃!老四,搀着胡老爷!

胡继江:教她快来呀! (同老四下)

管一飞: (喜形于色,独自在屋中跳了几跳) 志英!来! (掏出小镜子照自己,理理头发,摸摸脸。收起小镜,点上了一支香烟)

董志英: (慢慢的进来)

管一飞:志英,我这个人最讲信义,你不愿跟我,好,我把你让给胡委员了!他至少有两千万,汽车就是三部,这可了你的心了吧!你可别忘了我,饮水要思源啊!你要施展你的本事,把老人迷住,把支票本子弄到手!有消息,先报告给我,不要以为你的身分高了,就忘了帮过你的忙的老朋友!把嘴唇再抹得红一点,去,给胡委员剥两支香蕉去!

董志英:我不能去!

管一飞:你刚才怎么接人家的钱来着?

董志英: (掏出那卷票子来) 给你!我不要!

管一飞:这是成心捣蛋,故意捣蛋!我告诉你,不要以为我对你这么婆婆妈妈的,就想我是好惹的。我不过看你的脸子还不错,才这么客气。我可以拿你当作花瓶,也可以当作夜壶!

董志英:随你的便吧,反正我不能去伺候那个半死的老头子!

管一飞:胡说!他有势力,有钱财,他要你,你就得去!你不要跟小马儿学,不知好歹,自己找苦吃!

董志英:小马儿!小马儿!她不是走了吗?我羡慕她!

管一飞:我开开门,看你可敢走! (开门等着她)

董志英: (不动)

管一飞:完啦,不敢走!以后还请你少说这个“走”字!死心踏地的在这儿好好的干,你慢慢的就有了钱,有了身分;一个女的还要怎样呢?我再问你,你跟胡委员去不去?

董志英:天哪!我当初走错了一步,怎么就给我这么大的惩罚呢?饶了我吧,教我快快的死了吧!

管一飞:死?我给你两皮鞭,你就绝对的老实了!

董志英:我还不至于那么软弱!

管一飞:我给你个榜样看看好不好?

董志英:什么榜样?

管一飞:拿昨天的事说吧,我教一个小姑娘陪花田有雄吃酒,她不肯,你猜我怎样?我就给她打了哑巴针,她哭也没声,叫也没声,只好乖乖的跟人家睡觉!反正日本朋友又不大懂中国话,哑巴美人也一样的受用!你看看她好不好?

董志英:谁?

管一飞:你的好朋友。

董志英:小马儿?她不是走了吗?

管一飞:她走了,可是又教我给请回来了! (走至房门) 小马儿!志英来看你! (把门开开)

董志英: (急跑数步) 小马儿!小马儿!

小马儿: (面色惨绿,头发散乱,如半死的人;慢慢走出,向董张口,而不能出声,泪如雨下)

董志英:小马儿!小马儿! (过去,抱住她,哭)

管一飞: (过去,把她们分开) 志英,这就是你的榜样!为了中日的和平,合作,你们小姐们要是不听话,就得稍微受点委屈!对不起! (向马) 进去!

小马儿: (要往外走)

管一飞:回来!怎样,你还想上重庆去吗?

小马儿: (立住)

董志英:噢,小马儿!小马儿! (过去拉位她)

小马儿: (夺出手扑向管来)

管一飞: (用力一推,推之入室,严闭其门) 哼! (转向董) 志英, (指门) 那一边是死亡,这一边是荣华富贵,你自己挑选好啦!

董志英: (颓然坐下,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立起来) 小马儿有什么罪?有什么罪?你这样处治她?

管一飞:她要离开北平,就是大罪,日本人不许,我更不许;我比日本人还厉害;你要记清楚了!来,我给你擦擦眼泪,给胡委员剥香蕉去!

董志英:你把我放在小马儿一块去好啦!

管一飞:我教你去剥香蕉!

董志英:姓管的,你不要逼急了我呀!

管一飞:你敢怎样?

董志英: (楞了一会儿) 好,我伺候老头子去!

管一飞:这就对了!我的好姑娘! (看她气昂昂的要走) 等等!这样去可不行!我知道,你想对胡委员发气,好塌我的台,是不是?

董志英:你逼我,我就也会报复! (又要走)

管一飞:慢着!咱们不能起内哄!先别着急,把气消一消再去!

章仲箫: (在院中叫) 管大哥!管大哥!

管一飞:进来,仲箫! (向董) 你先去消一消气,不要感情冲动!

董志英:你先把小马儿放了!

管一飞:待一会儿再说吧!

章仲箫: (提着许多礼物,进来) 特来温居,小意思!志英也来啦?

管一飞:仲箫,这是干什么呢? (接礼物)

董志英:二哥你坐啊! (下)

章仲箫:别走哇!坐一会儿! (见她已去,向管) 小房子经你一收拾,顿改旧貌,好得很!我说,大哥,你这是怎么跟凤鸣商议的?他搬哪里去了?告诉我,我绝对保守秘密!这两天的事,我简直的不大明白!前天吗在北海,忽然不见了凤羽和小马儿,今天吗,你搬到这边来,忽然又不见了凤鸣大哥,都是怎么回事呢?

管一飞:仲箫,你是不傻装傻呢,还是真傻?

章仲箫:管大哥,你这是怎么啦?这两天你怎么一劲儿说我装傻呢?

管一飞:我问你,你说凤羽和小马儿忽然不见了,不是你放走的吗?

章仲箫:我放走的?这是从何处说起呢?

管一飞:在北海,我教你跟他们在一处,你偏去找我,他们不是乘着那个时候跑掉的吗?

章仲箫:是!是!可是,我并不知道他们要跑哇!再说,他们跑到重庆去,原是件好事,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啊!

管一飞:跟我有关系!你是成心跟我捣蛋!

章仲箫:我简直的莫名其妙!我也不耽误你的工夫了,咱们晚上见,晚上啊,我买了个小羊肚子,羊肚汤炖海带菜,有工夫的话,请过来喝两盅!

管一飞:先别忙着走,还有事跟你商议!你放走了凤羽。

章仲箫:我没有!

管一飞:当然不是你一个人,且不要管他。凤羽和小马儿私逃,是有罪的。

章仲箫:那还有很大的罪吗,就是有罪也与咱们没有关系呀,大家都是老街坊,还不彼此照应着点吗?

管一飞:他们有很大的罪!离开北平,就是背叛大日本,应当枪毙!

章仲箫:枪毙?有这样的法律吗?

管一飞:枪弹打出去就是法律!你放跑了他们,我又恰巧是管这个事的!

章仲箫:管大哥!你管这个事?好,好,这么多年的交情了,你行,你的嘴比我的还严!

管一飞:大智若愚。我的事情不到揭开盖儿的时候,我一声也不出。现在,我一切都准备好了,我要杀几个人祭旗,好旗开得胜!你放走了凤羽。

章仲箫:我没有!

管一飞:不管你有没有吧,你要给凤羽,凤鸣,作证人!

章仲箫:作证人?我怕打官司!

管一飞:并不打官司!你只要说,凤羽、凤鸣是给重庆作事的,就没了你的事!

章仲箫:管大哥!咱们大家都是朋友啊!我怎能血口喷人,诬赖好人呢?

记 者: (匆忙的进来,不住的擦汗) 管先生,我不晚吧?

管一飞:正好!先给这位先生照像!

章仲箫:照像干吗?这里的光线够吗?

记 者: (还没等他说完,已照好) 好了!

章仲箫:好了?还没放背景,你也没说声“请笑着点”呀!

管一飞:仲箫,告诉这位记者,凤鸣勾通重庆政府,窝藏军火,你都知道!这所房子,凤鸣卖给我的,你是中人,凤羽和小马儿拿着重要文件,想逃到重庆去,你首先发现了他们的阴谋!说吧!

章仲箫:管大哥,卖房子,我是中人?北平的规矩,中人要使“成三破二”的用钱,我并没使过这笔钱呀?凤羽和小马儿有什么文件?我是一字不知!管大哥,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?

管一飞: (掏出两张东西来) 这不是文件?凤羽亲自给我的!

章仲箫:凤羽被捕啦?小马儿呢?

管一飞:全押着呢!

章仲箫:枪毙?

管一飞:嗯!

章仲箫:管大哥! (晕倒)

记 者:怎回事?怎回事?

管一飞:不用理他,装蒜呢!我告诉你,听着,把他的像片和这件事的大概,好好的作一篇稿子,明天要登出来。告诉社长,后天要有社论,庆祝世界和平大会的成立,并且暗示出和平的实况只仗着中日的亲善,有反对这个意思的,留神他的脑袋!记清楚了?

记 者:没别的事?

管一飞:没啦。去吧!

记 者:管先生,和平大会假若用人的话,请你多分点心,给我上个名!

管一飞:好,我一定在意!

记 者:比如出个刊物什么的,我作编辑还能应付。我想,要出刊物的话,顶好叫作“祖国”,表示日本就是咱们的祖国,你看好不好?

管一飞:好!等我作预算的时候再看吧。

记 者:那么,我今天不能预支点编辑费吗?哪怕是一点呢!

管一飞: (掏出十块钱) 先拿去坐车吧!明天我要看你的新闻,要是有白字,我可不答应!

记 者:你放心,我会多查查字典,一定! (下)

章仲箫: (哼哼了几声,坐起来) 管大哥!对不起,我得回家吃点万应锭去!同仁堂的,里边有古墨,最能定神! (立起来) 记者呢?

管一飞:走啦。

章仲箫:真把我的像片登在报上吗?

管一飞:明天早上看吧!

章仲箫:管大哥!我章仲箫常想作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,可是像片一登在报纸上,教万人唾骂,说我卖友求荣,我怎么受得了呢?凤鸣大哥是好人,我也是好人,管大哥,你就这么忍心害了我们吗?

管一飞:凡是这个城里的,就得是顺民,顺民就必须和日本人合作。不愿当顺民的,走!要走的就杀!这是我的政策!凭这个政策,我升官发财!仲箫,我待你不错,你也要帮我的忙,不准再装傻充楞!和平大会成立以后,我给你个挂名的秘书!

章仲箫:管大哥,这不是强奸吗?

管一飞:在这儿的人都得被强奸,你有胆子的话,拿刀捉奸夫啊!哈哈哈哈!

章仲箫: (沉默了一会儿) 告诉我一件事,我不再麻烦你,凤鸣大哥究竟怎样了?

管一飞:他不教强奸,你总会猜想出他有什么结果吧?

章仲箫:噢!我的凤鸣哥,我给你买烧纸去! (走了两步,又立住) 凤鸣大哥,要真死了,你准我哭他一场不准?

管一飞:比方说,他的头在街上挂着,你去大哭;待一会儿,你的头就跟他的成为一对儿!

章仲箫:是!是!我在屋里落泪好了! (往外走)

田雅禅: (很快的走进来,与章撞在一起) 哟,仲箫哥!

章仲箫:雅禅!你看见风鸣大哥没有?

管一飞:雅禅,有什么事吗?

田禅雅:有,有点事!

管一飞:仲箫,咱们待一会儿见,我跟雅禅说几句话!

章仲箫:我听听可以吧?绝对保守秘密!

管一飞:告诉你,仲箫,我这里现在是机关了,你要知趣一点!章仲箫好!好!我不再来就是了!一朝权在手,便把令来行! (急跑下)

管一飞: (要追,被田拦住) 真他妈的!什么事,雅禅?

田雅禅:凤鸣跑掉了!

管一飞:跑掉了?我教谁负责钉他的梢?

田雅禅:我!

管一飞:好啦!你再负责找回他来吧!

田雅禅:我哪里去找呢?

管一飞:你还觍着脸当特务?他并没跑;我看,是你放了他!

田雅禅:放了他,我还敢上这里来吗?

管一飞:我想明白了,连凤羽也是你放走的!你是反间谍!

田雅禅:我,我……

管一飞:要不是你,凤羽跑不出北海去!你说实话吧!

田雅禅:我真没有!

管一飞: (急走入内,把凤羽拉出来)

吴凤羽: (双手挂镣,脸上有伤痕,昂立)

管一飞:凤羽,在北海是不是他放了你的?

吴凤羽: (看着田) 不是!我自己有腿会跑!

田雅禅:你看!你看!我哪能办那样的事呢?

管一飞:凤羽,你想凤鸣藏在哪块儿去了?

吴凤羽:想不出!

管一飞:平日他跟谁最好?或是他有什么秘密藏身的地方?说!说实话,我放了你!

吴凤羽:我没有话说!要杀,杀!你放了我,我会杀死你!

管一飞:雅禅,把他拉进去,还锁在柱子上!

田雅禅: (拉着羽,走了两步)

管一飞:等等!凤羽,你要是不说,我会马上把你的人头挂起来,凤鸣要是没离开北平,他会来收你的尸首,我知道他最疼爱你!他一露面,我就会把他捉住!吴凤羽随你的便!你捉不住大哥,大哥会捉住你!

管一飞:混蛋!拉下去!

田雅禅: (拉羽下)

管一飞: (皱着眉,来回走)

田雅禅: (上)

管一飞:锁好啦?

田雅禅:很结实!

管一飞:雅禅,你有找到他的把握没有?

田雅禅:没有十分的把握!

管一飞:好,我另派人好了!

田雅禅:我呢?

管一飞:你顶好是洗手不干喽!

田雅禅:不干了?

管一飞:你故意不好好的干,还干个什么劲儿呢?

田雅禅:管先生,您不教我再干,不就是等于把我置之死地吗?

管一飞:你自己明白就好!

田雅禅:管先生,不论如何,你得成全成全我呀!

管一飞:我不能敷衍一个废物!

田雅禅:这个废物离开你这里就是死!

管一飞:自己找死的人,连我也没法儿帮忙!

田雅禅: (沉默了一会儿) 管先生,志英的事怎样了?

管一飞:用不着你操心,反正她落不到你手里!

田雅禅:我晓得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!不过,一个年轻的人总得有点希望,有点鼓励,才能上进不是?志英一向跟我在一处工作,我俩多少有点感情。假若你肯帮我的忙,我是士为知己者死,一定为您卖死力气!

管一飞:你知道,你是没有结婚的资格的?

田雅禅:我知道!不过偷偷结婚的也不是没有!

管一飞:不要再废话,快快决定正经的!你难道觉不出来事情的严重吗?凤鸣不死,咱们活不了!

田雅禅:对志英,我连一点希望也没有吗?我只求还同她一块儿工作,还不行吗?

管一飞:不行!不行!不行!告诉你,我已经把她给了胡委员!为她自己,为咱们,这是再好没有的办法!

田雅禅:噢,那就不用再提了!我走啦,管先生。

管一飞:上哪儿?干什么去?

田雅禅:捉吴凤鸣去!

管一飞:你算了吧!你连个老鼠都捉不住,还捉吴凤鸣!

田雅禅:那么,你真不用我了吗?

管一飞:捉凤鸣,我另派人!

田雅禅:我求求你给我点别的事作,我必定好好的作!

管一飞:真的?

田雅禅:我不作这个就得死,还能说假话吗?

管一飞:凤鸣跑掉,我们得时时刻刻的小心!现在,你在这所房子的附近负责侦查,昼夜老要有人,你会不会?我在这里,胡委员在这里,你知道这个责任有多么大?

田雅禅:我知道!我一定极留神,守卫的顶严密!

管一飞:后天开大会,我雇了不少群众。有西岛将军和胡委员到会,不能不极小心;群众要挨着个儿检查,不能混进歹人来。你会作不会?

田雅禅:我会,而且必定作的顶好!

管一飞:好!这两件事我派你去作,都是在眼皮底下,你稍微一偷懒,我马上会知道,会解决你!

田雅禅:是啦,您放心吧,我必定给您出力!

管一飞:去吧!

田雅禅:是! (往外走了两步,停住) 您能再借给我点钱不能呢?

管一飞:什么?前天给你三百,都没有啦?

田雅禅:您不是说,花完了再支吗?

管一飞:是的,我说过,假若我给了你一万,你也两天把它花完吗?两天花三百,我没听说过!

田雅禅:自然不能!不过干这一行,不为多弄几个钱花花,还为什么呢?

管一飞:今天不能再给你一个!走!你把吴凤鸣看丢了,还应当有赏是怎着?太难了!

田雅禅:是!我走啦!

管一飞:还告诉你,你若因为这点事而不给我好好的干,留神你那条小命!

田雅禅:是! (下)

管一飞: (在屋里立了一会儿,想去看小马儿,走了两步,停住。拿起水烟袋,去看胡委员)

董志英: (在窗外探视,见室内无人,轻轻进来。听了听,往小马儿那里走。忽然墙上一动,惊恐的立住。壁上暗门忽开,凤鸣一闪而出) 大哥!

吴凤鸣: (急掩她的口,随即入室,背出小马儿,手扶墙,急语) 我不能再来一次,你救凤羽,用什么方法都好,救他! (入暗门)

董志英: (要去看凤羽,停住。想了想,决定去看胡委员;正碰上管一飞) 胡委员呢?

管一飞:瘾真大,这么半天还不肯起来呢!怎样,志英,不生气了?

董志英:我想了半天,想不出好办法来。以没办法的办法说,你的主意也还有些道理!

管一飞:每一件事,我都详细的想过,所以我的主意虽不见得是最好的,可也不是很坏的!你,一个女孩子,有什么出路呢?去嫁人,你没有自由。去继续作事,青春很容易过去呀!莫若趁着年轻,享点福,弄点钱,给将来打下个基础,是不是?

董志英:我也这么想!老实不客气的说,我讨厌这个老头子,可是,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!

管一飞:没有更好的,这就是顶好的!好啦,快把嘴唇抹红一点,我去请胡委员! (下)

董志英: (手颤着拿出小镜,照了照。很难过,向凤羽那边看了看,长叹。又用小镜自照,摸了摸唇)

管一飞: (搀着胡) 您慢着!慢慢的!

老 四: (端茶具随于后)

胡继江: (立住,看董) 越看越好,是个福相!再能初一十五吃斋,每天念念佛,脸上就得更润了!刚才怎么不来给我烧烟呢?小姑娘! (坐)

董志英:还没学会哪!过两天跟您学学好不好?

胡继江:哎呀!哎呀!小嘴儿会说话,好听!

董志英:胡委员!

胡继江: (娇声细气的) 啊!

董志英:求您一件事,行不行?

胡继江:说吧!听一听,再说行不行呀!

董志英: (撒娇) 那就不用说了!

胡继江:假若不是教我上天给你摘月亮,大概总可以办得到!说吧!

董志英:我有个邻居,叫吴凤羽,犯了点小错儿,教管先生捉来啦。

胡继江:是男的,还是女的?

董志英:男的。

胡继江:噢,我对男的不大感觉兴趣!

管一飞:胡委员,姓吴的这个人犯罪很重,您不用操心,我自有办法!

胡继江:对了对了!教老管办办好了!

董志英:您不管?好,再见! (要走)

胡继江:上哪儿,小姑娘?别走!

董志英:您不管我的事,我也不管您的事,咱们算吹了!

胡继江:别吹!别吹!脾气倒不小,你个小东西!好,我管你的事!

董志英:他叫吴凤羽,请您帮帮他的忙!

管一飞:胡委员,这个人千万放不的!

胡继江:你是不是教我放了他呢?小姑娘!

董志英:我是求您把他带走,亲自审问审问他,多少好减轻一点罪名!

胡继江:小姑娘,真聪明!你看,老管,她并不是教我放了那个人。好吧,我问问他,果然罪重呢,我再把他送回这里来,好不好?

董志英:管先生,我负责把他送回来!

管一飞: (无可如何的) 胡委员怎说怎办,我无不遵命!

董志英:老四!

老 四:是!

董志英:把凤羽送到车上去!从后边走!

老 四:是! (不动)

胡继江:去吧!

老 四:是! (下)

管一飞:您可不要轻易放了他,委员!

胡继江:我决定怎办,一定跟你商议,不过今天咱们都得给志英个面子,是不是小姑娘?

董志英:我求您多给我点面子,别随便就杀了!您刚要了我,就杀人,多么不吉祥啊!

胡继江:看这小嘴,多么会说话!老管,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啊,阿弥陀佛!志英,咱们走吧?

管一飞: (忙搀) 您的烟吃足了吗?再烧两口?

胡继江:回家去吃,志英,来搀着我!

老 四: (上) 报告胡老爷,那个人已经上了车。

胡继江:好,来,给你俩钱,烟烧的不坏! (给钱)

老 四: (请安) 谢胡老爷的赏!

胡继江:噢,还忘了呢,我来给你温居,怎么没带点礼物来呢?真该死!该死!

管一飞:您的人到了,还不比礼物贵重吗?

董志英:折干好了!

胡继江:不错,小姑娘说的对!好,你自己买点什么吧! (给钱)

管一飞:太不敢当了!谢谢!谢谢! (大鞠躬) 后天在您的后花园开大会,您可别出门!

胡继江:再商议吧。

管一飞:说定了吧!我一定防范的很严密,您放心,绝对不会出事!

胡继江:总要先征求西岛七郎的意见喽!

管一飞:当然!当然!他已经同意啦!

胡继江:别方面总也得敷衍敷衍,不要招人家忌妒!

管一飞:是!是!我一定留神,不惹起别人的反感!你看,我们没您行不行?您随便一说,就够我们揣摩半天的!我这儿先谢谢您的指教! (又鞠躬)

胡继江:小姑娘,咱们走吧,老管,不送!我最不喜欢人家送我! (往外走)

管一飞:好,我遵命不送! (送至屋门,大鞠躬) 老四,招呼车去!嘱咐开稳一点!

胡继江: (同董下)

老 四: (急跑出去)

管一飞: (独白) 老头子,小丫头,都够厉害的!走着瞧吧!看谁厉害! (打开小马儿的门) 小马儿! (往里看) 小马儿! (进去) 小马儿! (跑出来) 老四!老四!

老 四: (跑上来) 是!

管一飞:小马儿呢?小马儿呢?

老 四:不是在那里吗? (指)

管一飞:不在那里!

老 四: (过去看) 真不见了!

管一飞:见鬼!见鬼!

老 四:大门上有人,她出不去!

管一飞:见鬼! (拨电话) 喂,三八四二吗?找丁炳德!噢,你就是?把吴凤鸣和小马儿的像片赶紧发出去,车站上,城门上,都发下去,嘱咐他们,日夜留神,一定要拿到!好了! (放下电话) 老四,去看看门外,雅禅布置好了人没有?

老 四:是! (要走)

管一飞:别忙,还有话!到张委员那里,请他后天务必到会,请他告诉西岛将军要带几个兵来!

老 四:是! (又要走)

管一飞:还有,把小赵找来,监视着田雅禅!去吧!哼!谁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去!

(幕落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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