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氏冷笑一声,眼神如刀刮在沈池鱼身上:“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。”
她语气陡然严厉:“令容是我精心教养长大,是京都贵女中的翘楚,云峤又待她如珠似宝,你拿什么比?”
沈池鱼指尖微微收紧,面上仍是一片温顺,她轻声:“女儿不敢比。”
“不敢最好,”林氏语气愈发刻薄:“侯府是什么门第?云峤又是什么身份?你从那腌臜地出来,莫说做正妻,便是给他做妾,都是辱没了侯府的门楣!”
旁边的沈令容咬了咬下唇,换上为难的神情:“妹妹如果想嫁给云峤,我可以让出来,我只想妹妹能够开心。”
“乖女儿,你这样善良可不行,日后会被她欺负死。”
林氏安抚地拍拍沈令容的手,话是说给沈池鱼听:“你放心,有我在,世子妃只能是你。”
沈池鱼低垂着眼睫,烛光映照下,她的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。
林氏见此,心中更是不耐:“池鱼,我说的你听到没有?回来就要安分些,若让我知道你有半点不该有的心思,莫怪我不顾母女情分。”
沈池鱼缓缓抬眸,目光平静地回视林氏,看得林氏心里有些发毛。
几息后,她粲然一笑:“母亲说得对,我这样的出身,确实不配。”
不用林氏敲打,她也不可能再对赵云峤有那种心思。
她巴不得这辈子沈令容和赵云峤锁死,别祸害其他人。
沈池鱼的长相肖似林氏,林氏当年是名动京都的美人,沈池鱼比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,笑起来时眉眼艳丽地令人心惊。
林氏恍惚一瞬,怔然地动了动唇。
“妹妹长得真好看,幸好我们找回的及时,不然在那种地方,这样好的颜色,怕是……”
怕是要千人枕万人骑。
一想到沈池鱼在那里待过几年,林氏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,方才的动容再次消失无踪。
沈令容眼里划过得逞的笑意,贱人就该死在外面,偏要来抢她的东西,那就尝尝众叛亲离、生不如死的滋味吧。
沈池鱼啊沈池鱼,要怪就怪你自己——
不该活着回来。
这相府只需要一位嫡小姐,那就是她沈令容!
沈令容脸上带笑,走过去亲昵地拉起沈池鱼:“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,她是爱你的,你看,她还特意为你准备了明日赴宴穿的衣裳。”
她指了下对面桌上放着的两套一模一样的衣裙:“我想着穿一样的更能让人知道我们姐妹情深,便央母亲准备了两套,妹妹,你不会介意吧?”
沈池鱼指尖抚过精致的绣纹,那衣裙款式繁复得近乎华丽,可见林氏费了心思。
“怎会,我很喜欢。”她垂下眼睫,掩去眸中的冷意,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。
沈令容笑意更深:“那就好,我很期待明天的宴会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沈池鱼唇角微扬。
夜深,林氏要休息,沈池鱼带着那套衣裳回到梧桐院。
房门关上,屋内烛火明亮,她展开华丽裙衫,在烛火下细细查看。
果然,在几处发现了不可见的线头松动。
她如果就这样穿上去赴宴,稍有不慎便会破裂开来,到时衣不蔽体,她就是宴会上最大的笑话。
甚至可以完美的代替假千金一事,成为众人口中新的谈资。
真是好计谋。
沈池鱼坐在桌边,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,低笑出声:“明天有热闹看了。”
翌日。
吃过早饭,雪青把人按在菱花镜前,表情是如临大敌的凝重。
梳妆台上没有摆着各色胭脂,也没有琳琅满目的珠钗,她们离开青楼时,除了银子什么都没带。
不算很多的银子,也被沈池鱼在回相府的前一晚,花出去了大半。
雪青没有问过银子的去向,就像她也不会问昨晚夜半三更小姐去了哪儿一样。
摆弄着梳妆台上寒酸的半盒胭脂,以及几支廉价的钗簪,雪青扁起嘴:“小姐,奴婢没用,只能凑出这些。”
沈池鱼的目光扫过妆台,再看镜子里雪青视死如归的脸,忍不住轻笑:“不过是场普通宴……”
“不是的,”雪青急得跺脚,手里的梳子差点扯到自家小姐的墨发,“这是您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,大小姐肯定要把您往土里比,您一定得认真对待,要艳什么那个芳。”
“艳压群芳,”沈池鱼点了点镜子里雪青的额头,“让你平日多读书,你总偷懒。”
雪青咧嘴笑的不好意思,她手指翻飞间将沈池鱼鸦羽般的长发挽成漂亮的发髻,佩戴几支小珠钗,她叉着腰左看看右看看,总觉得太素。
“墙角海棠开得正好,”沈池鱼点上唇脂,凤眸微挑,整张脸霎时艳丽无双,“折一朵,足够了。”
……
春日宴设在相府最大的沁芳园中,沈池鱼到得稍晚,园中衣香鬓影,笑语喧阗。
沈令容今日打扮得极是华贵,她站在人工湖边,几位官家小姐众星捧月般围绕在她身边。
身着杏色罗裙的小姐问:“令容,你这支步摇可是珍宝阁的新品?我前几天去瞧时,掌柜的说全京都只此一支呢。”
沈令容抚了抚鬓角,满脸羞涩:“是云峤哥哥差人送来的,我瞧着好看就戴了。”
“哎呀,世子待你可真是用心。”
“对了,令容,我听说那位二小姐流落过烟花之地,是真的吗?”
沈令容惊讶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接着猛地捂住嘴巴,像是说漏嘴了一样,又找补:“不是的,妹妹她…她也不容易……”
这欲盖弥彰的话,直接坐实了传言,几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。
“什么二小姐,”另一位穿鹅黄衣衫的小姐嗤笑一声,“一个在外头长大的野丫头,也配和令容称为姐妹?”
“别这么说,”沈令容虚虚制止,“过去的事就别提了,我也没想到妹妹会把自己卖进那种到地方,母亲听到消息时,气得病了好些天,父亲也……”
她欲言又止地摇摇头,几位小姐闻言纷纷露出嫌恶的神情。
“要我说,她就不该回来,平白脏了相府的门槛,”鹅黄衣衫的小姐率先表忠心,“令容,你放心,不论真假,我们几个只认你这个相府千金。”
“就是,她算什么东西,等会儿她来了,我们定要让她……”
话未说完,园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众人回头,只见一道朱色身影缓步而来,那人一身广袖流云裙,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,繁复的金丝绣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发髻间簪一朵开得正盛的海棠花,没有累赘的配饰,只那抹纯粹到极致的朱色,却让满园姹紫嫣红都失了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