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屿白忽然开口,语气烦躁。
“摄影是表达,不是沉溺。”
“把自己困在过去的情绪里,拍出来的东西只会越来越狭隘。”
策展人一愣,试图打岔:“屿白,艺术表达各有不同嘛。”
陈屿白却像没听见,目光锐利地刺向我:“时薇,你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
“你镜头里有晨光,有欢笑,有生命的律动,看看你现在拍的是什么?”
“绝望,废墟,自我放逐。这就是你找了四年找到的艺术?”
他语气里的批判和失望毫不掩饰。
我自嘲地牵了牵嘴。
“是吗?那你觉得,什么样的照片才配称为艺术?像你笔下那些,被抽离了真实的美学符号?”
陈屿白脸色微沉,语气更冷:“至少不是无病呻吟的自我感动!”
“我当初推荐你,是看到你早期的灵气,不是让你把才华浪费在挖掘自己的伤口上!”
自我感动?
这个词像一把刀,狠狠扎进心脏。
原来我燃烧生命般的寻找和记录,在他眼中只是自我感动。
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陈屿白,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?你消失四年,音讯全无,现在回来指手画脚?我的镜头记录的就是我的真实!”
“这四年,这就是我的世界,你可以不认同,但你没资格否定它的存在!”
陈屿白似乎被我的激动激怒,提高声音。
“没人让你找我!更没人逼你用这种方式记录!”
“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沉沦的路,那么所有的后果,都该你自己承担!”
“难道因为你找了四年,拍了一堆痛苦,世界就该为你喝彩?我就该感恩戴德地回到你身边?”
字字诛心。
我僵在原地。
他说得对。
是我自愿的,所以今天的下场,应该由我一个人承担。
曾经坚信不渝的感情,原来如此不堪一击。
“好,”我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声音。
“我承担,我会带着我的自我感动,永远消失在你的视野里。”
策展人察觉气氛降至冰点,赶紧拉着脸色铁青的陈屿白走出房间。
他压低却依然清晰的声音传进来:“屿白!你疯了?你知道时薇这几年怎么过的?她抑郁最严重的时候……”
陈屿白一声嗤笑打断他:“艺术家惯用的苦情戏码罢了。”
我僵在原地,久久无法动弹。
过了一会儿,陈屿白独自离开了。
策展人进来,小心翼翼地问我:“屿白的工作室有点急事,先去处理一下。”
我猛地抬头,捕捉到他话语里的不自然:“陈屿白,他一直在国内有工作室?”
策展人眼神闪烁了一下。
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,我声音发紧:“他,是不是早就回来过?”
策展人避开我的目光,叹了口气。
“大概一年半前吧,回来谈一个重要的合作项目,也,也了解了一下圈内的动向。”
他没明说,但意思昭然若揭。
我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苍白。
他回来过。
他早就回来了。
他甚至可能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,在做什么。
而我像个傻子一样,在满世界寻找一个刻意躲着我,并冷眼旁观我痛苦的人。
“走吧,”策展人试图缓和:“庆功宴那边……”
“你先去,我收拾一下,很快过来。”
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“那你快点!”他如蒙大赦,匆匆离开。
确认他走远,我拿出手机,拨通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号码:
“爸,我决定了,回家,安排我和,你们说的那个人见一面吧。”
电话那头是父亲惊喜又克制的哽咽。
“薇薇?好!好!回来就好!家里一切都好,就盼着你回来……”
强撑的堤坝瞬间崩塌,泪水汹涌而出。
我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声音平稳:“好,我回去,会试着和他接触看看,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。”
父亲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:
“好!好!爸爸来安排!你想什么时候见?”
“越快越好,我订了今晚的机票,今天就回。”
提起行李箱,我直奔机场。
飞机冲破云层时,我将陈屿白以及所有与他相关的联系人,一键拉黑。
手机关机,看着窗外渐渐远离的城市,我心头默念:
陈屿白,再见。
再也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