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傅母是建康宫中出来的人,自有人脉,这个消息虽是方才传到她耳边,但贵妃薨逝却已有些日子了,故而不会是假。
她就点了点头。
长华顿时色变。
她与卢贵妃,其实仅有一面之缘,但贵妃宽和慈悦姿容淑美,至今让长华记忆犹新。且自那一面后,每逢长华生辰,贵妃便叫人往皇陵送生辰礼,年年不落,俱是精细贴心之物,无一不合长华心思,这些年来,虽未再见贵妃之面,但长华心中感激,常常惦记。
不料一朝竟闻噩耗。
可卢贵妃尚在壮年,以往也并未听说病弱,怎会……
“公主虔心敬上,故而不知建康宫中事。年初卢贵妃有孕,本是喜事,不想天不遂愿,上月生产之期,贵妃难产而亡,腹中胎儿亦随她驾鹤西去……贵妃棺椁需入妃陵,便由三殿下亲自发送。”
这其中还有些故事,刘傅母本不欲说,但如今却是和盘托出:“三殿下出发前曾闯入皇后所居的显阳殿,打伤宫人数名,打杀皇后贴身宫人一名,还要杀皇后傅母,陛下亲至,才制住了三殿下。”
长华默然。
虽与那位三皇弟不熟,甚至可谓结怨不浅,但能逼得他这般癫狂,必有缘故。
难道,贵妃之死另有隐情?
长华不禁看向刘傅母,但刘傅母所知不多,知道的已都说了出来,便微微摇了摇头。
长华沉默下去,好一会儿,才道:“多谢傅母。对了,今日之事,就先不要往建康送信了,傅母你说呢?”
刘傅母被派来皇陵的使命是教导公主,但这自然不是她的唯一任务,定期向皇后宫中汇报公主境况才是刘傅母私底下最要紧的差使。
这是不能为外人道的,大公主知晓,刘傅母却也不意外。
大公主是极聪明的,刘傅母原来便知道。
陆淑媛早逝,大公主没有父宠亦没有母家看重,便是远避皇陵也逃不开皇后的掌控,对一个小小女郎而言,自是大大的不安。但这些年来,大公主忍着清冷与乏味,从不曾越雷池一步,偶尔乖戾,俱有缘由,此心性已非常人可比。
今日发作,在刘傅母意料之外,却也在她预期之中。
雏凤不群,大公主这样的人,岂会一直叫人捉在手中,任意摆弄?
“公主说的是。”刘傅母顺从道。
她把消息报回去,亦无好处,甚至会招来皇后宫中的人,到那时,公主处境会更艰难,她与阿欣也逃不过失职问罪的命运。
与其如此,不如相信大公主,将希望寄托在对她还有所求的大公主身上,倒比贸然上报,更为划算。
但长华接下来的话,却让她有些为难。
“如今我大了,实不该再叫皇后娘娘为我劳神,日后斋中诸事就不必去打扰娘娘了,傅母以为呢?”
刘傅母没说话。
答应了公主,就等于背叛皇后……
这……
长华只笑道:“傅母此番祈福,去的可是法华寺?”
刘傅母不知大公主这话何意,便点了点头:“是”。
这向来是她外出的借口,此次也不例外。
长华好整以暇:“法华寺外三十里,有一小镇,叫永安镇,傅母可知此地?”
刘傅母愣了,目中一片惊慌。
她往永安镇去,是极机密的,公主……公主怎会知道?
长华微笑:“听闻此镇有家糕饼铺,做得红豆糕极好,傅母下次路过,帮我带些回来可好?”
若说方才还心存侥幸,那这“糕饼铺”一出来便将刘傅母的侥幸打翻在地,让她悚然而惊。
原来,公主真的知道……
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的事,公主是怎么知道的?她又是何时知晓的?
刘傅母不知。
但这样大的把柄,公主竟一直忍着不用,直到如今,这是何等的定力?
“傅母?”见刘傅母失神,长华唤了一声,浅笑道:“下次路过,傅母可莫忘记。”
下次?
刘傅母再次惊了,公主这是不打算揭开了?
半晌,刘傅母点了点头,整个人仿似重新活了过来。
“那,我孝顺皇后娘娘的事?”
“自是应有之义。”
长华笑了,“傅母肯成全我的孝心,我自是感激不尽,傅母每月需送到建康的经卷,我亦会抄好,定不叫傅母为难。日后,我这里的事,还请傅母多行方便。”
刘傅母还能说什么,她如今已是大公主砧板的肉了,大公主想怎么拿捏,她还能反对不成?
“……全凭公主决断。另外,静斋中事,也该公主全掌,公主有何吩咐,都可叫老奴去办,老奴定会竭心尽力,为公主分忧。”
这就是表忠心了,长华也不推辞,点头道:“斋中诸事交由饴露,傅母只管安心照顾董掌事。”
刘傅母跪道:“正合老奴之意,老奴谢公主体恤!”
长华看向饴露,饴露本还懵着,察觉到长华的目光便立时定了定神,硬着头皮向刘傅母道:“奴婢年小不知事,但有不会之处,还请傅母教导。”
不过数日未见,不懂事的小丫头似也稳重了起来,刘傅母压下心中惊讶,点了头。
就这样,方才还被人押在雪地里不得动弹的饴露,眨眼间就成了整个静斋的掌事。
刘傅母都走了,饴露仍旧恍惚,只感觉是在梦中。
“公主……适才说,将静斋诸事交我?”
长华点头:“不是说了叫你出气吗?”
饴露又是高兴又是惶恐,低眉笑道:“公主信我,叫我管事,我怎能为一己之私滥用职权?之前嬷嬷们虽过分,却也是受命而为,此后只要她们肯为公主所用,一心为公主,我就不怪她们了。”
长华不禁失笑,饴露饴沙,一个心软一个胆大,对她却是全心全意。
“宽宏大量是好事,但也别太过心慈手软。咱们斋中的人我会撵去一些,剩下的,你且吩咐她们做事,但有不听,原皇陵中的直接赶出去,原宫中的拿了交予刘傅母,叫她看着办。空出的位置,你与饴沙留意着,有合适人选,若人愿意,便去找祝陵令要来静斋,若无合适的,宁可空着,等将来慢慢再填,也绝不可叫别有用心之人敷衍塞责,知道了吗?”
饴露一凛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