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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往咸阳服徭役

秦朝时期,人们的徭役相当繁重,这不仅是当权者眼界所限,没有把百姓当一回事。再就是当时社会的发展现状造成。作为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,必然有着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,不论是修桥铺路,还是新建宫殿,又或是维修战损的城池等,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。

作为有阶级特权的官老爷和世家子弟,自然不会去干这些需要气力的工作,这个苦差也就只能落在最底层的百姓身上,这无疑就加重了他们的负担。再加上等阶级对下等阶级的各种层盘剥和额外索取,更是让他们雪上加霜,困苦不堪。

如果是按照当时秦朝农民的徭役制度,至少还能够勉强维持生存。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,这些徭役的负担,往往都会超出原本制度上的规定很多,甚至有些制度严苛而残忍。比如工程延时或是误时,都有可能性命不保。可以说服徭役,就想当于是在生死关上走了一遭。

沛县农民每年都要有人到都城咸阳为国家服徭役,戍边一年,浩大的秦始皇陵与阿房宫工程,常年需要几十万劳力。郡县被征调的服徭役的农民,当然要由地方政府派人带领前往,并由带领者监督这些民夫。

地方政府中的官吏,一般都不愿意干这个差事。因为这不仅要远离家乡,备尝旅途的辛苦,有时还要承担一些意想不到的风险,责任重大。秦法对带领民夫的官吏有十分苛刻的要求与规定,违犯法规者将视其不同情节给予严厉的惩罚。

有一天,刘邦正在亭舍中闲坐,胸中很是烦闷。恰巧曹参因公事路过这里,到亭舍休息片刻,顺便与刘邦叙谈叙谈。刘邦在烦闷之际见好友光临,很是高兴,邀曹参到武大娘酒店痛饮一场。

曹参深知同刘邦饮酒不醉不休,而自己又公务在身,必须及时赶回县府,便道:“亭长,今日实在对不起,手头有一个紧急的案子要办,天黑前必须赶回县府。容我改日陪亭长喝个痛快。”

刘邦看曹参讲话时的表情,不像是说谎,也就不再勉强,说道:“这次就依了你,回去请转告萧功曹,就说我很想他,请他近日抽空光临亭舍。到时候你随他同来,咱们痛饮一场。”

“恐怕不成,他近日忙得很呢。”曹参说。

“什么忙得很,做官还有不办公务的?”

“不是。近日郡里发下朝廷的公文,又要调一批民夫到咸阳去服徭役了。”

“徭役年年有,按规定征调就是了,这和忙与不忙有什么关系?”

“我不是说徭役的征调,是说萧功曹正为物色带队人犯难:合适的人选都已不止一次地去过了,不合适的人选又令人放心不下。你想,当官的谁愿抛家舍业地受那份苦,又要冒些风险……”

刘邦挥手打断了曹参的谈话,他本来就十分烦闷,想同好友饮酒解烦,说什么公务在身;邀萧何近日前来,又说什么为物色带队人犯难,不由得重添烦闷。曹参见刘邦心情不好,自己又急于赶回县府,便起身匆匆而去。

曹参走后,刘邦心想:真是各有各的难处啊……想到这里,刘邦精神不禁为之一振,喜上眉梢。他暗暗自语:带领民夫去咸阳服役算得了什么!出去见见世面,总比一生一世都待在沛县要强得多吧,何不趁此机会到都城走上一遭。当晚,刘邦主意已定。

第二天清晨,刘邦来到县府萧何的住处。虽说卯时还未到,但萧何早已伏案办公了。萧何见刘邦大清早就赶到县府,感到有些奇怪,就以为出了什么事情,便问道:“亭长清晨光临,有何公干,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?”

“没有什么公干和事情,就是来看望看望您。”刘邦面带笑容地随便回答。

刘邦这种表情和回答使萧何更是一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,便说:“不对!你大清早就来到县里,必定是有事,是公事!对不对?”

刘邦含笑不语,走近公案,公案上正放着与征调徭役有关的公文。刘邦有意地两眼盯着案上的公文,拖长了声调一字一字地笑着说道:“我哪里有什么公事,是朋友间的私事,我是特意前来为曹大人排忧解难的啊!”

萧何是个聪明人,一听这话,顿时明白了刘邦的来意,便笑着说:“亭长莫非是有意……”萧何没有往下讲去,只是瞧了瞧案上的公文,二人会意,便一同哈哈大笑起来。

由刘邦带领民夫去咸阳服徭役,当然是合适的人选,萧何没有什么不放心的。刘邦近些时候心情总是烦闷,也好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,见见世面。

然而,这毕竟是远离家乡,只身在外,加之责任重大,秦法又严,万一有什么闪失……因此,萧何无论怎样为带队人选犯难,也不能往好友刘邦的头上去想。这次刘邦主动要去,考虑到各种原因,萧何这才勉强地同意他出去一次。

萧何不愿在朋友面前说什么担心风险之类的话语,只是向朋友问道:“带队去咸阳的事,同嫂夫人说了没有?她同意吗?”

“说了,说了。她管不了我的事。”

其实,在事情尚未定下来之前,刘邦怎会同夫人讲?他认为这事用不着同女人商量。然而,事情一旦定下来,如何向妻子讲这件事,刘邦又感到有些为难了。

妻子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家顶门过日子,真是有些难为她了。再说,自从结婚后刘邦从未出过远门。平时总是在一起,天长日久,习以为常,感觉不出什么,可是一旦要经年累月地离开妻子儿女,心里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难受。

早知如此,刘邦说不定不会主动去找萧何要求带队。但是,刘邦也不后悔;大丈夫一言既出,不容反顾。从县府回家的那天晚上,儿女们睡下后,刘邦心情沉重地向妻子告知带队去咸阳的事。

在深夜的黑暗之中,刘邦看不到床榻上妻子的表情,也没有听到妻子在黑暗中的啜泣。吕雉很理解和敬重丈夫,丈夫离家远行,她的心情可想而知。

然而她近年来察觉到丈夫时常闷闷不乐,自己也不好问,心想:借此机会让他出去散散心吧,男人怎能总是守在家门口过日子?吕雉在丈夫面前,是个温柔和顺而又多情的妻子,但遇事时她又是个很刚强的女人,这就是《史记》所说的“吕后为人刚毅”。

因此,在夫妻即将暂时分别之际,吕雉并没有像一般少妇那样在丈夫面前哭哭啼啼的,而是把痛苦压抑在心中,劝丈夫用不着惦记家里,一路保重,节制饮酒,早去早回。妻子的这种态度,使刘邦感到意外和无比的高兴。

时至中秋,吕雉在刘邦行前早已准备好了过冬所需的寒衣。且不说刘邦夫妻儿女相别时的千情百态,只见启程时县府中送别刘邦的场面,昔日那些好友们无不前来饯行。

按惯例,每位替他饯行的官员都送给他三百钱,资助他旅途上的费用。当时,为官府服劳役抵债,每日的工钱是八钱,三百钱相当于一个劳力一个多月的工钱。只有萧何一个人送给他五百钱,刘邦大为感动,直到他做了皇帝之后,他还惦记着“何独以五”这件往事。

从沛县至咸阳,一路西行,大约有一个月的旅程。深秋季节,田地的庄稼都已收割入场,冬小麦麦苗刚刚破土而出,中原大地之上,远望黄绿相间,近看则一片荒凉。田野上看不到劳作的农夫,只有田边枯黄的杂草,秋风迎面吹来,一派凄凉气氛。

刘邦同他带领的民夫,都是告别了亲人而踏上征程,怀着同样的心情向西方默默无语地行进,哪有什么兴致欣赏旅途上的风光。刘邦很是别扭:往年深秋同妻子儿女在场院打场,喜庆丰收,各户人家都是喜气洋洋的,怎么今年深秋在田野上却见不到人影,一派凄凉?

年过四十的刘邦,难道不知道此刻农夫不在田野而在场院么?这是由于刘邦在旅途上心绪不好。此时,只有此时,他才体会到父母、朋友,特别是妻子儿女在他心中竟占有这么重的分量。

旅途中刘邦很少一个人独自饮酒,他深知自己带领着本县的几百名民夫,责任重大,不能给萧何及家中父母妻子添什么麻烦,让亲人挂念。妻子嘱咐他途中节制饮酒的那句话,他牢牢地记在心中。

刘邦出身于寻常人家,在农村中长大,深知身服徭役的农夫们的疾苦。一路之上,他很关心民夫,有谁害了头痛脑热的,他都亲自问候。临行前同事们送给他的那些旅费,他饮酒是用不尽的,况且他又很少独自饮酒。

因此途中不时用自己的旅费买些酒食,让大家一同享用;他自己也喝上几杯,但由于公务在身,他也没有兴致多饮。几百名民夫中有人同他年龄相近,但大多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,属于晚辈。刘邦的体恤,使得他所带领的几百人对他无限感激和爱戴,没有一个人给他惹出什么麻烦。

刘邦带领民夫从沛县启程西行,一路凄凉,心绪不佳,整日寡言少语,似乎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然而,走过函谷关进入关中秦国故地时,他的心情随着路旁的景观开始振奋,似乎从另外一个世界把自己寻找回来,恢复了自我。

被他带领的民夫们看得清楚:队长边走边仰望左侧高耸入云的秦岭,有时又驻步凝视路基之下右侧远方的黄河、渭水,犹如一条条白色的丝带,一片宁静的气氛同左侧山间的鸟鸣声,恰成相反的映照。

刘邦还是不讲话,他贪婪地望着层出不穷的奇景,仿佛自己走入了另一个世界。观望而无语,刘邦的脑海中在不停地思索:大秦帝国的故土,确是一块形胜宝地,崇山峻岭,巨川大河,形势险要,无怪乎山东六国的联军总是不能越函谷关而西行一步,而猛如虎狼的秦军却是从西方居高临下,一举而灭亡六国。这一切,都是刘邦身居沛县时无法体会到的。

观览景物,思索历史,伴随着西行的步伐。为在限期内赶到咸阳,刘邦怎敢停步发怀古之幽情。作为队长,跟随在他身后的,毕竟是几百名衣装不整的农家子弟啊!也正因为如此,停留在他脑海中的景物,总是使他陷入在一片憧憬之中,使得他可以因此而尽情地遐想。

走着走着,远处的山阳水阴之间,露出了帝国皇帝离宫别馆的殿影。秦自从建国以来,西起雍都,也就是今陕西凤翔,东至潼关黄河,“东西八百里,离宫别馆相望属”,所谓“关中计宫三百”,说明秦国多年来在渭水两岸所先后建造的庞大宫殿群,堪称数不胜数。

风格各异的秦宫,夕阳映照,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,使刘邦神往。这时,刘邦才知道在家乡时常听老人们讲述的天宫,其实不是在天上,而是在人间,就在他的视野之内。

刘邦同他所带领的民夫们全都被征途上的景观所吸引,一个个指指点点,欢声笑语,旅途的疲劳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了。而刘邦的视线,却始终不从此处彼处的宫殿上方移开。

他是在想:建造这么多的宫殿,有一处不就够用了么?要是自己,选择一个最好的去处,建造一个最好的宫殿,也就够一生一世享用了,何必建造那么多!驰骋的想象,使刘邦忘记了自己的身份。现在他只有无限感慨,山间的离宫,不也是人住的么?他暗暗自语:何时能住上这种地方,也不枉活一世啊!

总之,秦帝国的离宫别馆,将刘邦引入一个新的世界。此时此刻,什么近年来的烦闷,父母、朋友、妻子儿女,似乎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往事,自己如今同他们已经斩断了一切联系。以往的四十多年,不过是逝去的一场梦;而在他所追求的这个新世界里,则只有他刘邦和山间的离宫别馆。

刘邦所带领的民夫,报到地点是咸阳城东南的阿房宫工地,距离咸阳尚有几十里的路程。在进入工地后,民夫们便在监管下投入了紧张而繁重的劳作,刘邦则借着职务上的方便,有机会瞻仰那些雄伟的咸阳城墙和城楼,还有时间游览城中繁华的街市,特别是有幸目睹了秦始皇帝车驾的出行。

秦始皇车驾出行,一般都是戒备森严,禁止老百姓观看。但偶尔也有破例的时候,即允许路旁的百姓观看,任人瞻仰,借以在平民百姓面前显现他的神威。

史书记载中的“纵观”,即是任人观看的意思。刘邦有幸赶上这一盛大的场面,当时,警戒线之外,路旁人山人海,刘邦被人流拥至前沿,他叉腿站稳了脚跟,得以观看了皇帝车队在他面前驶过的全部情景:车队前面的是类似兵车性质的所谓“高车”,每车驾四匹清一色的高头大马。

车上笔直地站立着高大魁梧的卫士,手持兵器,身着盔甲,威风凛凛。兵车之后是副车,即所谓“安车”。车上椭圆形车盖,车厢分前后两个隔断,外表装饰华丽,前面坐着谦恭谨慎的驾车御官,也是每车驾四匹清一色的高头大马。

副车过后是秦始皇帝乘坐的更为豪华壮丽的所谓“金根车”,车上驾有六匹清一色的高头大马。在金根车过后,又有副车、兵车驶过来。整个车队浩浩荡荡地在刘邦眼前驶过,让他感到十分眼花缭乱。据文献记载:

天子车驾出行,有大驾、法驾、小驾之分,除皇帝乘坐的金根车、五时副车之外,大驾有属车八十一乘,法驾有属车三十六乘,小驾有属车九乘。

秦始皇此次车驾出行,不是出函谷关巡行帝国的东土,当然不会配备有八十一乘属车的“大驾”;但他恩准百姓“纵观”,用配备九乘属车的“小驾”又不足以在百姓面前显现皇帝的神威;因而他下令配备有三十六乘属车的“法驾”。由金根车、五时副车、三十六乘属车和仪仗所组成的车队,可谓是浩浩荡荡了。

当秦始皇的车驾从纵观的百姓面前驶过的时候,警戒线随即撤除,人群中顿时随之鼎沸起来。此时刘邦才如梦方醒,望着远去的车队,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:“嗟呼,大丈夫当如此也!”

司马迁作《史记》时,就曾用凝练的文笔生动地记载了这则故事:

高祖常繇咸阳,纵观,观秦皇帝,喟然太息曰:“嗟呼,大丈夫当如此也。”

这次纵观皇帝车驾出行,刘邦没有看到始皇帝的“龙颜”。秦始皇当时并没拉开车窗,他不想让百姓看到他的龙颜,这不仅因为他有时微服私行于街头民间,以保自身的安全,也是为了不失自己的尊贵。但在有菱花形小孔的窗内,秦始皇可以看到窗外百姓沿途瞻仰他的盛况。

刘邦虽然没有目睹秦始皇的龙颜,但他脑海中所想象的皇帝尊容,肯定会比实际要神秘与高大得多,因而对他具有长久的诱惑力。第二年的秋天,沛县下一批来咸阳服徭役的民夫到达阿房宫工地,刘邦这才带领去年秋天来到这里的民夫启程返回家乡。

在观看了始皇帝那浩浩荡荡的出游,见识到了咸阳城中的繁华景象后,刘邦早就把家中的父母妻儿和朋友忘了个一干二净。在咸阳,他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,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员,就是这里的主人,他恨不得从此就生活在这里,遗忘掉从前的一切。因此,当刘邦再一次回到自己那个贫困的家乡时,难免还是对关中、咸阳所见到的一切都耿耿于怀,难以忘记。

对咸阳的思念,也决定了在日后只要有机会,刘邦必然还会再去,于是,他又多次隔年带领徭役的民夫前往咸阳。这正是在《本纪》中所记载的“高祖常繇咸阳”。

不得不说,正是因为多次的咸阳之旅,彻底打开了刘邦的眼界,让他见识到了这世间的广阔,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生活方式。也让他的内心产生了憧憬和悸动,想要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理想国度。咸阳之旅,可以说就是刘邦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。

在之后的秦末农民起义中,开始时刘邦也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支人马。之所以最后能够从众多英雄豪杰中脱颖而出,正是因为他的心境已经不可同日而语。他已经不在甘于平凡,而是想要成为人上之人,甚至成为那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,代替始皇帝坐于龙辇上的无上帝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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