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时微直视着顾裴斯,似在透过他看那段破败不堪的感情。
她知道,在顾裴斯眼里,薄沁温柔善良,知书达理,带出去脸上都带光。
而桑时微呢,野路子出生,从县城小镇跃升成为国际天才,她没受过那么多名媛教育,再华丽的衣服穿在身上,她走路的步子依旧迈得很大。
对顾裴斯,她早就不争不抢了。
但这是她亲弟弟,顾裴斯算什么?他凭什么?
“顾总,不是所有事情,都是你说了算。”
“这块地是我买的。”
顾裴斯只一句,就把桑时微怼了回去。
“我一句话,就有人来赶走你。”
桑时微蔫儿了。
“顾裴斯,算你狠。”
她离开的很狼狈,余光不舍地落在墓碑上的那张笑脸。
她会带他走的。
“裴斯……”
桑时微已经走了很久,顾裴斯的眼眸迟迟没有收回来。
薄沁蹙了蹙眉,唇瓣有些发白。
“我们……回去吧。”
她有些站不稳。
“心口又痛了?”
薄沁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:“我没事的。”
“裴斯,你别生气,桑小姐对我有敌意很正常,毕竟,她一直以为是我害死了阿生。”
顾裴斯叹了口气。
“你不必做到这个地步。”
薄沁摇摇头:“桑小姐挺可怜的,父母双亡,就这么一个弟弟,如果她知道弟弟是自杀,肯定会受不了,还不如就让她误会着,就算恨我,也总比恨她自己强。”
“呃……”
薄沁攥着心口的手不断收紧,直至彻底昏死在顾裴斯的怀里。
顾裴斯抱着薄沁上了车,一路也没看到桑时微的身影。
一路送到医院,他眉心的皱结就没散开过。
桑时微刻意避开他们,从另一条路打车下山。
头昏昏沉沉的,手也颤抖着连握拳都做不到。
低血糖会引起她躯体化症状复发,这样下去不行,她随便让师傅找了个路边停下。
吃了点东西。
勉强活了回来。
这些年北城日新月异,道路两边的商铺换了又换,好多街道她都认不出来了。
刚和顾裴斯结婚那会儿,他们开车经过大学城附近的新民路,看到店铺关门,桑时微心里不舍,偏过头问他。
“这里是不是要拆迁了?”
顾裴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,寥寥看过来问她。
“不舍得?”
这话只是随口,桑时微也没在意,后来才知道顾裴斯买下来那片地的开发权,降低租金,召回租户。
他沉默着保护下只属于他们的回忆。
桑时微吸了吸鼻子,再抬头,看到街边的路牌,新民路三个字掉进眼底。
老旧的巷口,熟悉的烟火,晕黄的光影。
一切竟然还未变过。
陈年旧事,像是突然扔进潭里石子,搅得桑时微无助又混乱。
老城中心,寸土寸金,保留这条街,跟烧钱没区别。
桑时微耸耸肩,绕了过去。想吃的门钉烧饼也没去买。
回忆这种东西,扯出来只会觉得痛。
这地段割裂的厉害,这边还是烟火弄堂,没几步就入了新开发的商业地段。
高楼耸立,铺面如新,顾氏的商标赫然立在最高处。
顾氏香水博物馆。
桑时微默默停下脚步。
要不说顾裴斯牛呢,一个做香水起家的,收地拓土,还整上博物馆了。
信息素一号。摆在会展最中心的位置。
那是顾氏推出的第一瓶香水,也是让他一夜成名的辉煌,更是桑时微的处女座。
后来的“空灵之境”“薄荷星宇”“晚香玉眠”各个都是爆品,一度将顾氏推上世界前十的地位。
她给自己取名灵嗅,这个名字至今无人撼动。
他们来时的路很难,但过得很开心。
桑时微以为那是爱情,后来才明白,她不过是顾大总裁商业版图里最不值一提的工具。
他娶她回家,送顾氏走上辉煌,然后毫不留情踹了她,与白月光双宿双飞。
好一个严谨无情的商业霸主。
“这就是灵嗅早期的作品?”
身后人来人往,交谈声落入桑时微耳边。
“中规中矩,也没多厉害嘛。”
挽着他的女生蹙眉:“这是十年前的作品。那时候没有冷萃机器,没有结晶技术,那时候的最顶尖的香水。留香都超不过四个小时!”
男生目瞪口呆,看着信息素一号的简介。
留香可达12小时以上。
“灵嗅当年之所以被众人崇拜,更多的原因是她打破了香水界被国外企业统治的壁垒。”
“她不仅是调香师,更是开拓者。”
桑时微顺着声音看过去,是博物馆的管理员,年纪不小,一丝不苟的发胶定型,也难掩缝隙中的白发。
进来参观的女生忽然八卦地凑上去。
“听说当年灵嗅和顾总是一对儿,后来顾总离婚,灵嗅也再无作品出现,这是不是真的?”
管理员礼貌地微笑,轻声提醒。
“不好意思,今天的展出时间结束,请各位自行离场吧。”
场馆里人流涌动,桑时微站在最后,也准备离开。
“桑小姐。”
她蓦然一怔,还没来得及回头,人已经没了知觉。
桑时微头疼欲裂的醒来,周围黑压压的一片。只剩下头顶微弱的旧吊灯,吱吱呀呀地晃动着。
“桑时微。”刚才和蔼礼貌的管理员,此刻半张脸笼在阴影下,带着可怖的轮廓。
“灵嗅。”
“我该叫你什么?”
桑时微挣扎着想要起身,可全身骨头都痛得厉害。
“你是谁?”
“梁一江。”
桑时微愣住。
男人起身,对桑时微的反应很满意,满心的怨恨终于找到出口之时,听见女人有些沙哑的嗓音。
“梁一江是谁?”
男人面色铁青。
桑时微也很无奈,她这人确实记性不好,风头最盛那几年也确实得罪了不少人。
“我是顾氏最早那一批员工!我兢兢业业在顾氏十几年,到头来得到了什么,连我的名字你都没记住!”
桑时微抱歉地笑笑。
“我是真的记性不好,你就为这个生气?”
怪不得他知道自己是灵嗅的身份,应该是当年总跟在顾裴斯屁股后面,被他看见了吧。
“桑时微!”男人恨得牙痒痒:“我为顾氏奉献了整个生命!孩子没了,老婆跑了,十几年的光阴,最后就把我安排在这破地方当管理员!你们有人性吗!”
桑时微吞了吞口水。
这人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,老婆会跑也挺合理的……
但她没敢说,而是和善地扯了扯唇。
“我也觉得顾裴斯没人性,不然我也不会离开顾氏啊,咱俩属于同病相怜,你这仇怎么也恨不到我头上吧。”
她冤的厉害。
“是你自己送上门来。”梁一江冷哼出声。
“我原本只是想毁了这里,让灵嗅的作品从世界上消失,顾氏没了最坚固的底牌,看他还能怎么猖狂!”
“正好,你跟着你的作品一起死,算是我成全你的。”
桑时微快冤死了。
这人怎么又疯又蠢的啊。
“美邻地产是顾氏的你知道吗?”
“圆貌娱乐也是顾氏的你知道吗?”
“国内超过四分之三的高端商场和酒店,都是顾氏的,你知道吗?”
“大哥,你毁掉人家几瓶香水,造不成什么影响的啊。”
桑时微确实不太会沟通,想讲道理劝劝对方,反而把人家激怒了。
“闭嘴!”
梁一江浑身颤抖的厉害。
“那就看看,是你对,还是我对。”
“砰!”
男人摔门离开,桑时微努力爬起身子,周围任何逃脱的机会也没有。
她头沉的越来越厉害,踉踉跄跄摔到地上,眼前是一只空了的针管和药盒。
神经抑制剂。
桑时微心脏猛沉,伴随着头皮发麻的恐惧,她后知后觉意识到。
她闻不到味道了。
地下室的水气,空气的浮沉,地上的土腥。
她都感受不到了。
她的嗅觉本就优于常人百倍,这也导致了听觉和视觉更弱,嗅觉是她感受世界的唯一方式。
恐惧遍布全身,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皮肤,难受到几乎窒息。
桑时微强迫自己深呼吸,手忙脚乱地摸索口袋。
手机还在!
她此刻意识已经无法集中,只有潜意识里求救的习惯,让她本能地拨通了顾裴斯的电话。
接通的那一刻,窒息感终于减弱几分。
“顾裴斯!救……救命……有人要烧掉你的博物馆……你……你快来……”
她气息不稳,说话更是喘的厉害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熟悉的女声传来,薄沁的声音犹如深渊里伸出来的手。
把好不容易快要爬上岸的桑时微,再次推了回去。
“裴斯正在试穿结婚西服,没有时间接听你的电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