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时微扯了扯苍白的唇瓣。
不是她命大,是憾生在冥冥中保护着她。
之前她躯体化最严重的时候,好几次走过鬼门关,都被人拉了回来。
每次手边都会留下关于憾生过去的东西。
他喜欢的贴纸。
他常戴的戒指。
还有最后一次的日记本,上面写满他们从相互扶持走过的路。
如果不是那本日记,桑时微也不会渐渐好起来。
这一次,生命最后那刻,她想起这博物馆以前,是顾氏的香料仓库。
有个专门存放珍稀香料的保险库。
那是保险公司专制而成,相当结实。
她就藏在那里面,昏了过去,现在才被警察找到。
桑时微虚弱无比地躺在担架上。
不远处穿着病号服的男人,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跌入眼底。
他唇瓣苍白,可眼底森寒的怒意,却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他穿着病号服,踉踉跄跄的步伐看得桑时微皱眉。
这家伙也受伤了?
肯定是为了救薄沁,被炸弹的余威伤了吧。
呵。
真是痴情到让人落泪。
桑时微不动声色抹去眼角的泪痕,头顶笼罩而上的阴霾,带着渗人的寒气。
“薄沁死了么。”
桑时微先开口打破了寂静,爆炸发生前,薄沁满眼仇恨的样子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。
大概是问到了顾裴斯禁忌的地方,此刻那副冷白的唇瓣,线条更加紧绷。
他的沉默让她没由来的烦躁。
“看来死了。”
桑时微又像是自说自话,又像是在等顾裴斯给她一个结局。
“你很希望她死。”
男人声线无波无澜,听不出情绪。
“嗯。”
桑时微耸耸肩。
“这倒是实话。”
“但我不会卑鄙到在这种时刻要她的命。”
她要赢得光明正大,要让薄沁失去一切珍重的东西,要她充满愧疚和后悔地到地狱。
永世不得超生。
“不好意思顾先生,桑小姐伤得很重,我们需要尽快带她上救护车。”
警员的声音打破了顾裴斯的思绪,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,让开了路。
他们站的位置正好是台阶最后一层,担架前面的两个警员没注意,脚下一空。
整个担架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。
桑时微身体滑落一半,险些掉下去时,担架忽然稳稳停住。
顾裴斯额头浸着冷汗,左手扶着担架用力抬起,唇瓣好像又白了几分。
“顾总!”
方泽惊魂未定地上前,帮着警员扶好担架,转头便看见顾裴斯手背上有鲜血流出。
“您左臂上还有伤!不能用力的!”
男人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,脸色难看。
“闭嘴。”
忽然又是一阵头晕。
“顾裴斯!”
桑时微心揪得很紧,这个家伙真是为了报仇不要命了!
“伤成这样,还要过来帮薄沁算账。”
桑时微说得每个字,都像是插在她心口的刀。
“顾总还真是个大情种。”
顾裴斯唇瓣惨白,没力气和她吵。
最后在警员和医生的搀扶下,两个人都上了救护车。
森寒的氛围从空旷的街道转进狭小的车室,越发逼仄。
桑时微沉默着闭眼,眼皮却忍不住掀开半条缝隙。
顾裴斯就在她对面坐着,苍白着一张脸,护士过来给他检查伤势,却被冷冷避开。
“先给她看。”
他没看她,却也知道她伤得很重。
桑时微这个女人,何时何地都改不了爱啰嗦的本事,娶了她就跟娶了窝鸟一样。
叽叽喳喳,不停不歇。
她沉默了一路,大概是真的疼到受不住了。
护士刚走到桑时微面前,就看见女生抬眼。
“我好得很,给他看。”
护士:“……”
“血流成那样。”桑时微眼皮轻撩:“再不包扎,失血过多可就惨咯。”
“到时候薄沁小姐哭天抢地来找我算账,我可赔不起。”
她聒噪起来,顾裴斯也没再阻拦护士的检查。
袖子被剪开,桑时微这才看到他整条上臂都被纱布裹着,全部被血染透了。
护士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。小心翼翼地将纱布掀开,血肉模糊的伤口,看得桑时微心惊。
她有些不懂,他对她的厌恶明明已经到了顶,刚才索性看着她从担架上摔下去,看她狼狈到浑身滚土,看她爬不起来,看她倒在他的脚下。
难道不是更加过瘾么。
为什么要撑着伤成这样的手臂,扶她的担架?
是……
本能么。
就像嫁给顾裴斯的那几年,他沉默寡言地护住她每一次跌倒。
桑时微心里酸涩的厉害。
那股子怼天怼地的气势慢慢收了回去。
车里噤若寒蝉,男人逼仄的嗓音忽地响起。
“你有什么火气冲我来。”
他似乎疼得厉害,说话的尾音都带着粗喘。
“当年的事情,阿沁也是无辜的。你不该把所有问题都扣在她头上。”
桑时微微怔,方才建立的犹豫和感动,七零八落全没了。
她冷笑着昂头。
对着顾裴斯那张白到有些透明的脸颊。
所有委屈堵在喉头,却又舍不得出声。
她怼他的话可以说上三天三夜,但现在,不知道是身体太虚弱,还是心底的无力太深。
不想说了。
反正说了也没用。
她偏过头,死死闭着眼,不想让眼泪流出来。
车里再次陷入寂静,顾裴斯蹙眉看着担架上的女人。
忍了很久才出声。
“桑时微。”
她动也没动。
“桑时微!”
男人加重的音量,仍没得到任何回复。
方才面对残垣断壁时的恐惧,再次细密地爬上顾裴斯的心头。
护士刚把男人的伤口包扎上,嘱咐的话还没出口,就看见男人身子猛地前倾,半蹲在担架旁边。
连带着手里攥着半卷纱布的护士,也被拽了过去。
“她怎么了?”
护士回过神来,手腕被人抓得生疼。
今天真是倒了霉了,遇上这两个祖宗。
她叹了口气,刚要检查,就看担架上的女人幽幽回过头来。
“你朝人家护士发什么火?”
顾裴斯脸色阴沉,眼底深冷如墨。
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来。
“装死好玩?”
桑时微恹恹出声。
“是你非要说这种逼死我的话。”
她眼底只剩心灰意冷后的惨淡。
“我和薄沁反正得死一个。”
“顾裴斯,要么你现在就弄死我,要么,就看看我和薄沁谁的命更硬。”
“桑时微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