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哥哥,等我!
说完这一切,她仿佛抽干了全身的力气,却又像卸下了千斤的枷锁。
她擦干脸上的泪痕,主动转向一旁满脸震撼的惊蛰,那双布满划痕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里,是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“惊蛰大人,哥哥需要千年雪莲。”
“我知道该去哪里找了。”
“我,要去淮南!”
她不再是被动接受命运摆布的棋子,她要主动为自己,为她的新家人,开辟出一条生路!
“咳咳……”
药物的刺激,和那声声泣血的宣告,竟让昏迷中的谢司筠短暂地苏醒了片刻。
他恰好听到了女孩最后那句决绝的宣言。
他艰难地转过头,看着女孩那双在火光中亮得惊人的眼睛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抬起手,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。
他的声音虚弱得仿佛一阵风,却带着无比的坚定。
“去吧……”
“……等我,我去接你回家。”
惊蛰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出巨大能量的女孩,心中久久无法平静。
他沉吟片刻,表情严肃地对鹿小草说:“姑娘有此决心,属下佩服。只是淮南镇国大将军……那位老将军脾气古怪,手握重兵,与先帝有过节,从不与京中往来。想从他手中求药,恐怕比登天还难。”
他郑重地看着她。
“您,真的想好了吗?”
鹿小草抬起头,泪痕未干的脸庞上,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里面再无半分犹豫和怯懦。
“我想好了。”
三个字,从她小小的身体里发出,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山岳的坚定。
惊蛰看着她。
这位杀伐果决的听雪卫首领,目光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。
他看到的,不再是一个需要庇护的稚童,而是一颗在烈火与寒冰中淬炼出的、坚不可摧的灵魂。
他不再劝阻,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,那是战士对另一个战士的认可。
惊蛰转身,从亲卫手中接过一个布袋,入手沉甸甸的。
他又拿起一卷用细绳捆好的羊皮图。
他将这两样东西,一并交到鹿小草手中。
“这里是五百两银子,和去淮南最详尽的路线图,姑娘路上用。”
随后,惊蛰从自己胸口的甲胄内,取出一枚小巧的、通体乌黑的鱼形令牌,小心地放进她的掌心。
令牌触手冰凉,却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暖意,顺着掌心一直流淌进心里。
“这是听雪令的副令,姑娘贴身收好。凭此令,可在各地任何一家‘华轩楼’,获得你所需要的一切帮助。”
惊蛰说完,对着她再次抱拳,便要转身去处理现场那些侯府的败类。
他没有说的是,在他转身的瞬间,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已经做出。
黑暗中,两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影子,无声无息地跟上了远处的车队,他们是听雪卫中最顶尖的斥候,将会成为小姑娘一路上的影子。
鹿小草用力捏紧了那枚温热的小鱼令牌。
她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提着裙摆,转身跑向那名正在给谢司筠检查伤口的军医。
她将自己一直藏在怀里、用布包仔细裹着的一小包药草,全都掏了出来。
“大夫,这些药你拿着。”
【丫头,告诉他,龙鳞草捣碎,取汁,混着三钱地龙干,用温水调和,每隔一个时辰给那小子灌下去,能护住心脉。】
识海里,朗轩的声音一改平日的跳脱,透着一股罕见的严肃。
鹿小草立刻复述,她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,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:
“龙鳞草捣碎取汁,和三钱地龙干混合,用温水调开,一个时辰喂哥哥喝一次,可以保护他的心脉。”
她又拿起另一株不起眼的灰色小草。
【还有那个,灰岩香,点燃了熏屋子,能压制毒气蔓延。】
“这株是灰岩香,点燃了在屋里熏,能减慢‘牵机引’的毒气扩散。”
军医本是出于礼貌才垂首听着,可越听,他脸上的神情越是凝固。
龙鳞草护心脉的用法,是早已失传的古方!
而灰岩香,更是偏门到连太医院的药典里都未必有记载的奇草,他只在某本孤本上见过一嘴,说它对奇毒有压制之效,却不知竟能克制阴狠至极的“牵机引”!
这个衣衫褴褛、满身尘土的小姑娘,到底是什么来头?
军医捧着那几株在他眼中已是无价之宝的药草,双手都在微微颤抖。
他对着鹿小草,郑重地、深深地行了一个军中大礼。
“姑娘放心,属下一定竭尽全力,稳住世子的病情!”
鹿小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。
她最后瞥了一眼被听雪卫死死控制住、面如死灰的鹿夫人和早已吓晕的鹿明玥,眼神里再无一丝波澜,转身走回了那间破屋。
屋里,谢司筠依旧安静地躺着,眉心紧蹙,似乎在昏迷中也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。
鹿小草跪坐在床边,伸出小小的袖子,一点一点,无比珍重地擦拭着他额上因痛苦而渗出的薄汗。
“哥哥,我要走了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像羽毛拂过,带着浓得化不开的不舍。
“你一定要好起来,要等我。”
“我去给你找药,也去找我们的新家。说好了的,你要来接我回家。”
她将谢司筠给她的那块刻着他私名的玉佩,从脖子上取下来,紧紧地攥在手心里。
玉佩的冰凉,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慰藉,是她力量的源泉。
这是他们的约定,是信物。
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将他苍白的面容刻在心底,然后毅然起身。
刚一转身,却发现惊蛰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,身形如山,挡住了去路。
“姑娘。”惊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。
“京城已是龙潭虎穴,世子伤重,留在此处,变数太多。”
鹿小草心里猛地一紧:“那……”
“听雪卫的最高原则,是保证世子的绝对安全。”惊蛰的目光越过她,落在屋内昏迷的谢司筠身上,语气斩钉截铁。
“我们必须立刻将世子秘密转移出京。”
他顿了顿,视线重新回到鹿小草身上,这一次,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,和一丝探究。
“姑娘身负为世子寻药的重任,目的地是淮南。”
“而我们护送世子的秘密路线,恰好也指向淮南。”
惊蛰的话语里,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。
“方才姑娘所言的药方,军医已确认是护住世子心脉的唯一希望。所以,此行你并非累赘,而是关键。”
“请姑娘与世子同车而行,你的存在,本身就是世子安全的一部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