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打扰
“夫人,人现在就在卧房等着呢。”
“......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放她一个人在卧房啊......那里头有多少要紧东西!”
是刘氏的声音!
赵语莲心头猛地一跳,手里的炭笔差点落在地上。
来不及了!
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那张誊抄了账目的薄纸塞进袖袋,又飞快地把账本放回乌木妆盒中,“咔哒”一声将锁扣重新合上。
可被她翻乱的妆台还来不及收拾!
刘氏嘴上虽在训斥,脚下步子却轻快得很,显然是心里头也高兴,急着来拿那几张房契。
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,就在刘氏的手即将推上门扇的那一刻,一道清润温雅的男声不疾不徐地从院门口传来。
“嫂嫂。”
刘氏推门的手微微一颤,回头看去。
只见萧煜一身月白色常服,长身玉立地站在院门口,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礼盒的小厮。
“修谨......啊,你怎么来了?”
“方才我从府门那边过来,正好看见有个小官过来,说是进京述职,送了些时令礼物来孝敬父亲。”
萧煜朗声说着,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紧闭的卧房门。
“都是些南边来的新鲜玩意儿,我想着还是得先问问嫂嫂的意思,看是直接入库,还是分拣出来给各院送些尝尝鲜。”
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,屋内的赵语莲手下飞快,将炭笔藏入袖中,又将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按记忆里的样子恢复原位,简单理了理微乱的衣衫,端坐到一旁的美人榻上,垂下眼帘,做出安然等待的模样。
整个过程,不过十来个呼吸。
屋外,刘氏的心思全在那几张房契上,哪里有功夫管什么礼物。
“这点小事,叫管事看着礼单处置就是了,何必你亲自跑一趟。”她挥挥手,转身推门。
“吱呀——”
屋内熏香袅袅,一切如常,应当是不曾被动过分毫。
赵语莲端坐在榻上,见她来了连忙起身,温顺的叫了一声伯母。
她心里的那点疑虑烟消云散。
她本想安抚赵语莲两句,尽快把那房契拿到手,却还没开口,余光却看到院子里的另一人竟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。
甚至长腿一迈,施施然地走进了屋里,目光在赵语莲身上轻飘飘地一扫而过,随即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。
“嫂嫂这里置办得实在清净雅致,”萧煜打量着屋内的陈设,像是完全没看见刘氏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僵硬,“说起来也是许久没来嫂嫂这儿坐坐了,上次一家人闲话家常,似乎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。。”
刘氏心里暗骂一声,脸上却不得不挂着笑:“你毕竟事忙,难得有空闲,自然还是公务要紧。若是有事就先去吧,我这里还待和莲儿说些女儿家的闲话。”
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。
谁知萧煜像是没听懂一般,寻了个位置坐下,十分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杯茶。
“说来也巧,今日正好得闲。说起来,也有日子没见启越了。”
他呷了口茶,饶有兴致地说道,“一会儿叫下人送些酒菜过来,我就在嫂嫂这儿用饭好了,正好跟侄儿喝两杯。”
有这么个大活人杵在这儿,她可怎么好跟赵语莲说铺子的事?
可小叔子说要留下吃饭,她一个做长嫂的,还真没法硬赶人走。
刘氏心里憋着一口气,上不去下不来。
赵语莲见状垂下眉眼,轻轻拽了拽刘氏的袖子,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低声道:“若伯母一时不得闲,语莲还是先行告退了。待下次我再来拜访伯母,把事儿定下来。”
刘氏心里恨得牙痒痒,偏偏发作不得,只能眼睁睁看着赵语莲拿着那几张能解她燃眉之急的房契,就这么走了出去。
走了一个赵语莲,房里还有个不速之客,刘氏憋着一口气,吩咐王嬷嬷去叫儿子,再去厨房要些酒菜来招待。
谁知眼看着菜上的差不多了,周修谨突然也站了起来,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。
“我方才突然想起来,外头的一些公务还没能处理完,明日就要上报,刚刚一时间竟然忘了......实在是耽误嫂嫂时间了,一会儿我让下人多送些之前存下的桃花酒来给嫂嫂和侄儿。那我就先回去,不打搅嫂嫂了。”
说完,他竟也转身走了,留下刘氏一个人对着一桌子饭菜,人都蒙了!
这个周修谨今天是怎么回事?处处透着邪门!
赵语莲快步走出刘氏的院子,直到转过游廊,回到自己院中,才算松了一口气,背后冷汗几乎浸湿了中衣。
她将袖中那张薄薄的纸片取出,看过四下无人,小心翼翼地藏进一只空香囊,塞进了枕头里,心脏还在“砰砰”直跳。
今日之事,实在凶险。
傍晚时分,她估摸着时辰,悄悄来了萧煜的院子。
夜色渐浓,萧煜的书房里只点着一盏灯。
赵语莲将那张誊抄好的账目递了过去。
“不知这是不是世子要的东西?”
萧煜接过那张薄纸展开,借着灯光细细翻阅,书房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
他看得极慢,纸上的账目有不少是记账的专用符号,赵语莲对这些不太熟悉,并没看懂,只是从旁窥见萧煜的神色一点点沉了下去,似乎随着目光在那张纸上移动,他周身的气场也在悄然改变。
那温润如玉的表象正在寸寸剥落,有什么更冷硬的东西从他骨子里透了出来。
他的表情未变,眼神中却风雨欲来。
这页账目到底记了什么?
良久,萧煜终于合上了那张纸。
“辛苦了。”
他抬眼看向她,已经恢复了那副笑吟吟的样子。
“东西不错,就是这个。”
他扬了扬手中的纸,“莲儿果然聪慧,如今,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,能教你顺顺利利地摆脱逼迫,你做是不做?”
赵语莲心头一动,忍不住追问:“和这账目有关吗?”
能让刘氏投鼠忌器的,必然是能拿捏住她把柄的东西。
萧煜却摇了摇头,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。
“也算有关,但这账目若是只用在这种地方,未免太大材小用了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。
“我自有真正用得到它的地方。”
他凝视着赵语莲,眼底的戏谑更深了些。
“你如今拖延的理由无非是父母孝期未满,但启越却不在孝中,有的是更多成亲的人选,所以嫂嫂才能摆高姿态,急于逼迫你成婚,不是么?”
听他突然说起这个,赵语莲点点头。
“好办啊,只要叫他也入孝就是了。”
叫周启越也入孝?
这怎么可能,王府那位前世子,周启越的父亲早已去世多年,老王爷年纪虽大,身体倒也康健,除非……
赵语莲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惊色。
萧煜语气平淡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的好坏。
“叫他也为我那嫂嫂,他的母亲,服个三年孝。如此一来,你们婚期不就自然延后了吗。”
“他的孝期还比你的更长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