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聿猛地捏紧了车闸,自行车再次顿住。
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向暖被他这急刹车晃了一下,抱得更紧:“对不起……我真的知道错了。我不离婚了,我想……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,还有我们的宝宝。”
最后那句话,她说得极轻,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宋聿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宝宝……她承认了这个孩子?她说要和他好好过日子?
巨大的狂喜和巨大的不确定感交织着,几乎要把他撕裂。
他猛地转过头,想从她脸上看出丝毫的虚伪和勉强。
向暖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,仰起脸看他。
阳光下,她的小脸白皙透亮,眼眶微微泛红,眼神却清澈而坚定,里面盛满了愧疚、真诚,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。
宋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,又酸又胀。
他看了她良久,才猛地转回头,重新蹬起自行车,速度却比刚才更慢了。
“……知道错了就行。”他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,试图维持自己的冷硬形象,但微微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他,“以后……别再犯浑。”
“嗯。”
向暖轻轻应了一声,嘴角悄悄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。
她把脸重新埋回他宽阔的后背,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坚实,鼻尖发酸。
这一次,她绝不会再放手。
一路无话,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。
那种剑拔弩张的对抗感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、粘稠的、带着试探和暧昧的沉默。
海岛的风光渐渐映入眼帘,蓝天白云,椰林树影,与京市是截然不同的风情。
骑了大概二十多分钟,终于到了营区家属院。
宋聿的宿舍在一楼,带一个小小的院子。
他停好车,拿出钥匙开门,动作似乎有些紧张。
门打开,向暖跟着他走进去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,就是那张铺着崭新丝绸被面的床。
大红色的,绣着鸳鸯戏水图案,在简洁的宿舍里显得格外……突兀和醒目。
向暖:“……”
宋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耳根瞬间爆红!
他昨天光顾着挑最贵最软的,根本没仔细看图案!
这……这售货员怎么给他拿了这个!
他顿时有种想要原地挖个洞钻进去的冲动,脸上却强装镇定,甚至带着点凶巴巴的语气解释道:“咳……这、这布料结实!海岛潮,别的料子容易坏!”
向暖看着他那副明明窘迫得要死却还要硬撑的样子,差点笑出声。
她努力抿住唇,装作相信的样子,认真点头:“嗯,是很结实的样子。”
她的目光又扫过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雪花膏、麦乳精,架子上的新毛巾新脸盆,还有……床边那双明显是女式的、带着小兰花的软底拖鞋。
每一样,都崭新而精致,与他这间冷硬的单身宿舍格格不入。
每一样,都无声地诉说着他笨拙又热烈的期待和准备。
向暖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,软得一塌糊涂。
她走到床边,拿起一盒雪花膏,打开闻了闻,是淡淡的桂花香。
她转过头,看向僵立在门口、浑身不自在的宋聿,眼睛弯成了月牙,声音娇软得能滴出水来:“宋聿,这都是你给我准备的吗?”
宋聿被她看得浑身燥热,眼神飘忽,就是不敢看她,梗着脖子道:“……随便买的!免得你缺东少西又哭哭啼啼地麻烦!”
“哦……”向暖拖长了调子,故意逗他,“可是这个雪花膏好香呀,还有这个拖鞋,好漂亮,我好喜欢。”
她说着,踢掉脚上那双半旧的布鞋,试了试那双拖鞋,大小正好。
她白皙秀气的脚踩在柔软的塑料鞋面上,那朵小兰花正好落在她的脚背处,显得格外可爱。
宋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那双脚吸引过去,喉结又是一滚,只觉得口干舌燥。
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语气更冲了:“喜欢就穿着!哪儿那么多废话!”
向暖却不怕他这纸老虎似的凶悍了。
她趿拉着拖鞋,走到他面前,仰起小脸,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。
“宋聿,”她声音轻轻的,带着撒娇的尾音,“我坐了好久的火车,身上都是汗,黏糊糊的好难受……我想洗个澡,可是没有换洗的衣服怎么办呀?”
她说着,还轻轻扯了扯身上那件旧裙子的领口,露出一小段精致漂亮的锁骨。
宋聿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往下涌去。
他几乎是狼狈地后退一步,撞到了门板上,发出“哐”的一声响。
“衣、衣服!”
他猛地想起什么,像是找到了救星,大步走到衣柜前,哗啦一下拉开柜门,从里面拿出那几块他昨天觉得颜色最好看的的确良布料,一股脑塞到向暖怀里,动作粗鲁得像是在扔炸药包。
“这、这个!给你做衣服!”他脸色涨红,眼神躲闪,“自己去找家属院的裁缝做!不会做就学!”
向暖抱着怀里颜色鲜亮、质地柔软的布料,再看看男人那副窘迫得快要冒烟的样子,心里软成一片。
她抱着布料,微微歪头,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:“可是,我现在就想洗澡嘛……要不,我先借你的衣服穿一下?就一下下,好不好?”
借他的衣服穿?
宋聿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向暖穿着他宽大军衬的画面……空荡荡的衬衣下是纤细的身躯,下摆刚遮住……
“不行!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,声音沙哑得厉害,带着一种被戳破心思的气急败坏,“我的衣服你怎么能穿!像什么样子!”
向暖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,小嘴一瘪,眼眶瞬间就红了,委委屈屈地看着他,声音带着哭腔:“你凶我……我才刚来,你就凶我……我知道我以前不好,可我都道歉了呀……你不愿意就算了嘛……”
说着,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,啪嗒啪嗒地往下掉。
宋聿顿时慌了手脚。
他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向暖哭。
以前她哭,他只觉得烦躁,想用更强势的手段让她闭嘴。
可现在,她这委屈巴巴、梨花带雨的样子,哭得他心都揪起来了,只剩下手足无措。
“你……你别哭啊!”
他笨拙地上前一步,想给她擦眼泪,又不敢碰她,手抬到一半僵在半空,语气不由自主地放软,带着罕见的慌乱.
“我、我不是凶你……我的意思是……我的衣服又大又硬,你穿着不舒服……我、我现在就去给你买成衣!马上就去!”
说着,他转身就要往外冲。
“不要!”
向暖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,轻轻晃了晃,吸着鼻子,泪眼朦胧地看着他,声音又软又糯,带着浓浓的依赖.
“你别走……我害怕一个人在这里……我、我先用毛巾擦擦就好了……等你明天有空再去买,好不好?”
她这副全身心依赖他、仿佛他是她唯一依靠的模样,极大地取悦了宋聿那颗大男子主义的心。
所有的不安和怀疑,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抚平了。
他看着她哭得红红的眼睛和鼻子,像只可怜又可爱的小兔子,心里软得一塌糊涂,哪里还说得出半个“不”字。
“……好。”他哑声答应,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,心跳如擂鼓。
暧昧的气息在小小的宿舍里无声流淌,拉扯着两人之间那根无形的线。
向暖知道,破冰非一日之功。
但至少,这是一个好的开始。
她松开了他的衣角,破涕为笑,声音依旧娇滴滴的:“那……你能不能先帮我打点热水呀?老公?”
最后那声“老公”,叫得又轻又软,像羽毛轻轻搔过宋聿的心尖。
宋聿浑身一颤,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,呆立在原地,耳朵里嗡嗡作响,只剩下那两个字在反复回荡。
老……公?
她叫他老公?
三年来,这是第一次。
那声轻软甜腻的“老公”,像一道细微却威力巨大的电流,瞬间击穿了宋聿所有的防御。
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,血液轰的一下全都涌向了头顶,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。
他猛地转过头,那双深邃的丹凤眼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,难以置信地瞪着向暖,喉结上下剧烈滚动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她……她叫他什么?
老公?
这称呼从她那张总是吐出冰冷决绝话语的小嘴里说出来,带着一种近乎魔幻的不真实感,甜得发腻,却又让他心脏狂跳,几乎要失控。
向暖被他这直勾勾的、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怵,脸颊也飞起两抹红云。
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睫,捏着衣角,声音更小了些,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和撒娇的尾音:“……不可以叫吗?”
那模样,活像一只试探着伸出爪子,又怕被拒绝的小猫。
宋聿猛地回过神,几乎是狼狈地转开视线,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疯狂擂鼓,撞得他肋骨生疼。
他粗声粗气地,试图用凶悍来掩饰内心翻天覆地的悸动和不知所措:“乱、乱叫什么!谁让你这么叫的!”
然而,那沙哑紧绷的声线,却彻底出卖了他。
向暖心里那点怯意顿时消散了不少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、带着酸涩的甜。
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,他越是表现得凶悍强硬,内心往往越是慌乱无措。
她壮着胆子,往前蹭了一小步,仰起依旧带着泪痕的小脸,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,软软地抱怨:“可是……你本来就是我的老公呀。不叫你老公,那叫什么?难道要连名带姓地叫宋聿吗?多生分呀……”
她说着,还微微嘟起唇,一副“你不让我叫我就委屈给你看”的娇憨模样。
宋聿哪里受过这个?
以前两人相处,不是冷战就是热吵,她对他从来只有厌恶和抗拒,何曾有过这般小女儿家的娇态?
这软绵绵、甜滋滋的撒娇,比任何激烈的对抗都让他难以招架。
他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小腹窜起,浑身都燥热起来。
他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口,眼神飘忽,根本不敢再看她,嘴上却依旧硬撑着:“随、随便你!爱叫什么叫什么!……不是要热水吗?等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