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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天夜间护眼


第六章:不速之客翻墙来

苏清晚靠在微微晃动的轿厢里,手腕上残留的温度和谢珩那双翻涌着恐慌的眼睛,在她脑海里反复交替。轿外风雪呼啸,马蹄踏雪的声音沉闷单调。她闭上眼,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,胸口却依旧窒闷,残余的咳意时不时涌上来,让她蹙紧眉头。

谢珩方才那近乎绝望的恐慌,究竟为何?他怕她死?这个念头荒谬又真切地浮上来,让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

轿帘猛地被掀开,寒风裹着雪沫灌入,刺得她一个激灵。谢珩站在轿外,脸色比天色还阴沉,肩头落了薄薄一层雪。他没说话,只伸出一只手,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。苏清晚犹豫片刻,终究还是搭上那只手,借力下了轿。他的掌心滚烫,力道很大,几乎是半扶半架地将她带进国公府侧门。

“小姐!”林嬷嬷早已焦急地等在门口,见状立刻迎上来,从谢珩手里接过苏清晚的胳膊,警惕地看了他一眼。谢珩并未理会嬷嬷的目光,他的视线牢牢锁在苏清晚苍白疲惫的脸上,眉头紧锁,像是在确认什么。直到苏清晚被林嬷嬷和春桃小心搀扶着往里走,他才收回视线,一言不发地转身,翻身上马。黑马长嘶一声,蹄声急促,迅速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巷口。

“小姐,您怎么样?脸色这么差!”林嬷嬷心疼地扶着苏清晚,春桃也在一旁连声问。

苏清晚摇摇头,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:“我没事,嬷嬷,就是累了。扶我回房歇歇吧。”她只想快点摆脱那令人心乱的目光和思绪。

刚踏入后院月洞门,一道挺拔的身影便拦在了面前。世子苏明轩披着一件深色外袍,显然刚从书房出来,眉头紧锁,目光锐利地扫过苏清晚苍白的脸和她身上沾着的寒气。

“晚晚,”苏明轩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,“刚才是谢珩送你回来的?”

苏清晚心下一紧,面上却强作平静:“是。梅苑那边…发生些意外,谢小侯爷顺路便送了我一程。”她不想多提梅苑的难堪。

“意外?”苏明轩上前一步,目光落在苏清晚额角那处还未完全消退的淡青痕迹上,眼神瞬间冷了几分,“什么意外能让他亲自把你送回来?他是不是又在梅苑惹事了?有没有伤到你?”他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更深重的疑虑。谢珩这个名字,在他这里早已和“麻烦”、“危险”划上了等号。

“兄长多虑了。”苏清晚微微侧过脸,避开他审视的目光,“只是一点小冲突,我没事。真的只是顺路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更低,“我累了,想先回房。”

苏明轩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样子,终究没再追问,但紧抿的唇线和眼中深沉的忧虑并未散去。“好,你先去歇着。晚些我再去看你。”他侧身让开,目光却依旧追随着妹妹被搀扶离去的背影,久久没有收回。谢珩…这个疯子,到底想对他妹妹做什么?这看似“顺路”的举动背后,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纠缠?一丝冰冷的警惕,如同冬夜里悄然凝结的霜,无声无息地渗入心底。

夜色深沉,万籁俱寂。国公府高耸的院墙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投下沉默的阴影。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头,落地轻如狸猫,没有惊动一片枯叶。谢珩一身紧束的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,他谨慎地贴着墙根快速移动,目标明确地朝着西苑苏清晚闺房的方向潜行。

就在这时,不远处巡逻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清晰,火把的光芒隐隐透过来,照亮了他所在的角落!

“谁在那里!”一声厉喝划破寂静,紧接着是护院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铿锵声。

谢珩动作猛地一顿,眼底掠过一丝懊恼,随即又被那副惯常的、玩世不恭的纨绔面具迅速覆盖。他非但没有惊慌逃跑,反而在护院冲过来的瞬间,故意弄出更大的声响,身体夸张地晃了一下,像是被吓到。

“哎哟喂!”他拖长了调子,声音带着刻意的浮夸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,“几位大哥,深更半夜的,眼神儿还挺好使啊!”他转过身,脸上挂着混不吝的笑,甚至还朝逼近的护院们挥了挥手,“别紧张别紧张,是我,谢珩!”

领头的护院看清是他,脸都黑了:“谢小侯爷?!您…您这是做什么!深更半夜翻我们国公府的墙头?”

“啧,这话说的,”谢珩嬉皮笑脸,拍了拍沾上墙灰的衣襟,“我这不是…睡不着出来遛个弯,赏个月嘛!谁知道走着走着,就走到贵府墙根下了。一看这墙头,嘿,挺有意思,就想着上来看看风景。这不,刚上来就被几位大哥逮着了。”他耸耸肩,一副“我也很无奈”的表情。

“遛弯?翻墙遛弯?”护院气得声音都变了调,“谢小侯爷,这里是国公府内院!您这…这成何体统!请立刻随我们去见世子爷!”

“见明轩兄啊?”谢珩眼珠一转,目光似有若无地朝苏清晚的窗户瞟了一眼,随即笑容更盛,“好啊好啊!正好我也许久未见明轩兄了,怪想他的。走走走,前头带路!”他非但不逃,反而大大咧咧地朝前院方向走去,仿佛他才是主人。

几个护院被他这反客为主的态度弄得一愣,只得警惕地围着他往前走。就在转过一处假山,遮挡住西苑视线的瞬间,谢珩脸上的嬉笑骤然收敛。他猛地发力,身体如同离弦之箭,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从两名护院的空隙间撞了出去!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。

“抓住他!”护院们这才反应过来,怒吼着追上去。

“哈哈,想抓小爷?再练几年吧!”谢珩的声音带着嚣张的嘲笑,在夜色中迅速远去。他几个纵跃,敏捷地攀上另一处矮墙,回头朝追来的护院做了个极其挑衅的手势,身影一晃,便彻底消失在墙外浓重的黑暗里,只留下一串渐渐远去的、张狂的笑声在风中回荡。

“追!快追!”护院气急败坏的吼声在府内响起,脚步声和呼喝声乱成一团

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,只余寒风呜咽,像鬼魅的低泣。苏清晚僵坐在床沿,指尖冰凉,目光死死钉在那方静静卧在地上的木盒上。

那木盒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温润的光,可在她眼里,却比任何利刃都更让人心惊。谢珩这疯子!他明知兄长对他忌讳至深,竟还敢做出这等授人以柄的事!

护院的脚步声渐远,可那 “谢小侯爷” 四个字,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她心口发紧。兄长的书房就在前院,这么大的动静,他不可能没听见。

果然,不过片刻,院外便传来沉稳却带着明显怒意的脚步声,一步一步,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。

“晚晚!” 苏明轩的声音隔着窗纸传来,带着压抑的火气。

苏清晚心脏猛地一缩,几乎是本能地扑下床,赤着脚冲到窗边。她不敢开灯,借着微光,指尖颤抖地去够那个木盒。盒身微凉,入手比想象中沉些。她来不及细想,转身便往书架后跑 —— 那里有个她幼时藏玩物的暗格,除了她,连林嬷嬷都不知晓。

指尖慌乱地在书架第三层摸索,摸到那块松动的木板时,心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。暗格不大,刚好能容下这木盒。她刚把木盒塞进去,扣好木板,院门便被 “吱呀” 一声推开。

苏明轩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,身后跟着神色紧张的林嬷嬷。他一眼便看到站在书架旁、赤着脚、发丝微乱的苏清晚,眉头皱得更紧:“深更半夜的,你怎么起来了?”

“我……” 苏清晚定了定神,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,“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,不知出了什么事。” 她垂下眼睫,掩去眼底的慌乱,“兄长,刚才是……”

“没什么。” 苏明轩打断她,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,从床榻到桌椅,最后落在紧闭的窗户上,“不过是抓个毛贼。” 他显然不想提谢珩的名字,可语气里的冰碴子却藏不住,“你院里没少什么东西吧?”

苏清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才勉强稳住声线:“没有,兄长放心。许是我睡得沉,并未察觉异常。” 她刻意加重了 “异常” 二字,仿佛真的一无所知。

苏明轩盯着她看了片刻,妹妹脸色苍白,眼底带着惊惶,倒像是真被吓坏了。可他心底那股不安却丝毫未减。谢珩那厮深夜闯内院,目标直指西苑,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?

他放缓了语气,走近几步:“晚晚,你老实告诉兄长,谢珩…… 他是不是来过你窗下?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?”

苏清晚猛地抬头,撞进他探究的目光里,只觉得那目光像穿透了皮肉,直抵心底。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和一丝被怀疑的委屈:“兄长怎么会这么想?谢小侯爷那般身份,怎会做这等翻墙越户的事?许是护院看错了吧。”

她垂下头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:“再说,我与他素无深交,他又何必……”

话未说完,便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。她咳得弯下腰,像是要把心肝都咳出来。林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她,对着苏明轩道:“世子爷,小姐身子刚好些,经不起惊吓。您就别再逼问了,她定是不知道的。”

苏明轩看着妹妹咳得几乎站立不稳的样子,心头的火气渐渐被担忧压下去。他叹了口气,语气缓和了些:“罢了,你先歇着吧。” 他转身对林嬷嬷道,“看好小姐,今夜加强戒备,任何人不得靠近西苑半步。”

“是。” 林嬷嬷连忙应下。

苏明轩深深看了苏清晚一眼,那眼神复杂,有担忧,有疑虑,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。他终究没再说什么,转身大步离去,院门被 “砰” 地一声带上,隔绝了外面的寒意,却隔不断室内凝滞的空气。

苏清晚瘫软在林嬷嬷怀里,后背已被冷汗浸湿。直到确认苏明轩真的走了,她才缓缓直起身,看向书架的方向,眼底一片茫然。

那个木盒里,到底装着什么?

谢珩又到底想做什么?

夜色更深了,寒风卷着残雪敲打窗棂,像谁在外面低声啜泣。苏清晚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望着帐顶,却毫无睡意。书架后的暗格像个定时炸弹,让她辗转难安。

她不知道的是,国公府墙外,那道玄色身影并未远去。谢珩隐在街角的阴影里,望着西苑那扇漆黑的窗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无一物的掌心。

他终究,还是把那东西送出去了。

无论她信不信,愿不愿,那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。

风雪彻底停了,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。新的一天,即将开始。可对于苏清晚来说,这漫漫长夜,似乎才刚刚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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