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的轿车在夜色里穿行，车内温度低得像个移动冰柜。
闻心缩了缩脖子，感觉车里的空调开到了零下十八度。驾驶座上的墨知白侧脸线条冷硬，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，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。
“规则再说一遍。”他的声音像是从冰柜深处飘出来的。
“四十八小时，不能离开你三米范围，所有通讯设备上交，当好你的人形挂件。”闻心有气无力地回答，顺便在心里补了一句：如有异动，立刻扭送回局子里吃牢饭。
这哪是合作，这是绑架式合作。
“很好。”墨知白吐出两个字，再无下文。
车厢里重归死寂。闻心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，霓虹灯光在墨知白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。
她创造了他，给了他超凡的智商，敏锐的直觉，还有一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。但她忘了给他装一个正常温度的恒温系统。
这男人，从里到外都是冷的。
车子最终停在一栋公寓楼下。警戒线拉得像盘丝洞一样，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员在门口守着。
“墨顾问。”警员看到墨知白，立刻立正。当他们的视线扫到跟在后面的闻心时，表情瞬间变得古怪，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生物。
墨知白没理会那些探究的目光，径直走向电梯。闻心亦步亦趋地跟上，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，降低存在感。
叮——
电梯门打开，案发的楼层到了。
刚一踏出电梯，就看到张恪那张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。他正指挥着手下搬运证物袋，看到墨知白身后的闻心，火气“噌”地一下就上来了。
“墨知白！你疯了？真把她带来了？！”张恪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，“这可是案发现场！”
“所以才要带她来。”墨知白语气平淡，绕过挡路的张恪，走到贴着封条的公寓门前。
他回头，黑沉的眸子对上闻心的视线：“开始。”
两个字，简洁明了。
在场所有警察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闻心身上，怀疑、审视、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。
闻心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狼群的哈士奇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无视了那些能把人戳穿的视线。她打量着这间公寓，布局、家具、墙上的挂画，所有的一切，都和她画稿里的分镜一模一样。
回家的感觉，真“好”。
张恪抱着臂膀，一脸“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”的表情。
闻心没理他，径直走向客厅。她绕过已经被警方用粉笔画出人形轮廓的地毯，停在组合沙发前。
她弯下腰，视线在几个沙发垫上来回扫视。然后，她伸出手，指着最靠窗的那个垫子。
“这里，不对劲。”
一个年轻警员立刻上前，蹲下身子仔细查看：“报告张队，没什么发现，很干净。”
张恪冷哼一声：“故弄玄虚。”
闻心没回头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：“不用看表面，用手按。那个垫子，比其他几个下陷得更厉害，而且回弹速度慢了零点五秒。”
年轻警员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。先是按了旁边的，又按了闻心指的那个。
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。
“张队…她说的没错！这个垫子……真的很软！”
张恪的脸色僵住了。
闻心站直身体，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：“死者罗菲有轻微的洁癖和对称强迫症，她会定期更换沙发垫的位置，保证每个垫子的损耗程度都差不多。这个垫子损耗异常，说明在不久前，有人用极大的力量长时间压迫过它。”
她顿了顿，视线转向窗户的方向，语气笃定：“比如，在激烈争执中，被人狠狠按在这里，然后一把推向了窗边。”
现场一片寂静。
所有人都看着那个不起眼的沙发垫，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个惊悚的画面。警方之前的勘察，完全忽略了这个细节！
墨知白一直站在旁边，沉默地看着。此刻，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，终于掠过一丝微澜。
张恪的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闻心没给他们太多震惊的时间，转身走向另一边的书架。
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，上面塞满了各种书籍，从小说到画册，从哲学到历史，应有尽有。
她的目光在书架上快速扫过，最后停留在中间一层。她伸出两根手指，精准地从一排书中抽出一本厚厚的精装书。
“《浮城艺术史》。”她把书展示给众人看，“罗菲是个艺术策展人，这本书是她的专业工具书，使用频率最高。但它不应该在这里。”
张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：“书放在哪还有规定了？”
“对她来说，有。”闻心指了指书架顶层，“按照她的习惯，这本书应该放在那一层最顺手的位置。我设定……咳，我分析，她的性格一丝不苟，绝不会容忍这种错误。”
她把书翻过来，递到墨知白面前：“只有一个可能，凶手在行凶之后，翻动过这个书架。他在找东西。匆忙之间，把书放错了位置。”
墨知白的视线落在书的侧页上，瞳孔微微一缩。
“老刘，”他头也不回地喊道，“手套。鲁米诺试剂。检查这本书。”
“是！”一名技术人员立刻上前，小心翼翼地接过书。
张恪的脸彻底绿了。墨知白完全无视了他这个队长，直接对他的手下发号施令。而他的手下，竟然执行了！
所有人都屏住呼吸，看着技术人员戴上手套，拿出专业工具。
几分钟后，技术人员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。
“墨顾问！书的侧页上，发现了一枚不完整的指纹！经过初步比对，不属于死者，也不是嫌疑人闻心的！”
“轰”的一声，现场所有警察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惊雷。
神了！
这女人是预言家吗？
她说沙发有问题，就真的有问题！她说书有问题，就真的找到了关键指纹！
张恪的表情精彩纷呈，红一阵白一阵，最后定格成了酱紫色。他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只无形的手左右开弓，抽得啪啪作响。
墨知白没有看他，他的目光，自始至终都锁定在闻心身上。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，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个遍。
这个女人，知道得太多了。多到不合常理。
“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他的声音很低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，贴着闻心的耳边响起。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。
属于他的那种清冷气息，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，瞬间包围了闻心。
闻心心脏漏跳了一拍。
来了，终极问题来了。
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。她抬起头，迎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，故意弯了弯嘴角，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。
“我说过，我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。比如，物品最后的记忆。”
她往前凑近一步，压低声音，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：“墨大侦探，你的逻辑很厉害。但是，我的剧本，有时候不讲逻辑。”
墨知白身体有了一瞬间僵硬。
闻心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，然后，她轻轻抛出了最后的炸弹，直击他的世界观。
“这算不算，超出你的逻辑掌控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