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知白眼中的震动还未散去，审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。
“墨顾问！”
刑侦队长张恪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，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，他看都没看闻心和瘫在地上的李明，径直将一份文件拍在墨知白面前。
“找到了！关键证人！”
张恪的声音在压抑的画室里炸开，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花布衬衫、烫着小卷发的中年女人，正一脸好奇又紧张地东张西望。
“张嫂，把你听到的、看到的，再跟墨顾问说一遍！”
那个叫张嫂的女人清了清嗓子，立刻进入了状态，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身为“独家新闻”发布者的光彩。
“哎哟，警察同志，我可就住在罗菲那丫头的对门。那天晚上，大概九点钟吧，我正看着电视呢，就听见对门吵吵起来了！”
她比划着，声音不大不小，刚好能让屋里每个人都听清。
“有个男的声音，又急又快，听着像是在求人，哭哭啼啼的，不像吵架，倒像是……对，就是撒泼打滚！”
张恪的视线立刻刀子一样钉在了李明身上。
李明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，他拼命摇头：“不是我！真的不是我！”
张嫂压根不理他，继续绘声绘色地补充：“我这人吧，胆子小，也不敢开门看。就从猫眼儿里瞅了一眼，没多会儿，就看见一个黑影，慌慌张张地从罗菲家里跑出来，跑得那叫一个快！身形嘛……就跟他，”她一指李明，“差不多！”
“轰”的一声，李明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。他面如死灰，嘴巴张着，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“人证物证俱在！”张恪一拍手，脸上露出大功告成的表情，他转向身边两个警员，下达了命令，“还愣着干什么？把嫌疑人李明，给我铐起来，带回局里！”
“等等！”
闻心猛地冲上前，张开双臂拦在了李明和警察之间。
“不能带走他！他不是凶手！”
张恪的脸瞬间黑了，他看着闻心，像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：“闻小姐，我知道你是受害者家属……不对，你现在也是嫌疑人！在这里妨碍公务，你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拷回去？”
“我说过，凶手不是他！”闻心的声音不大，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。
“证据呢？”张恪冷笑，“就凭你一句‘我觉得’？还是你那套‘我能看见画的记忆’的鬼话？我们警察办案，讲的是证据！现在目击证人就在这里，你还想狡辩什么？”
“那不是证据！那只是一个邻居在九点钟的模糊回忆！”闻心寸步不让。
“九点钟，身形相似，加上书上的指纹和你们之前的矛盾，这条证据链已经足够了！”张恪的耐心彻底告罄，“墨顾问，你还愣着干什么？这个人，我们必须带走！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墨知白身上。
他一直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站着，视线在闻心理直气壮的脸、张恪不耐烦的脸和张嫂那张笃定的脸之间来回移动。
空气凝固了。
闻心死死盯着他，心脏跳得像擂鼓。她所有的希望，都压在了这个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、逻辑至上的男人身上。
她赌他会相信一次不讲逻辑的直觉。
墨知白终于动了，他抬起眼，看向闻心，眼神深邃，看不出情绪。
“闻心……”
他只说了两个字。
张恪已经等不及了，他一把推开闻心：“让开！别耽误我们办案！”
闻心被推得一个踉跄，后背撞在了画架上，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
就在这混乱的瞬间，她听见张嫂还在旁边小声跟警员嘀咕：“我记得可清楚了，当时电视里《王牌对王牌》正好演到最好笑的地方，那声音一出来，把我吓一跳……”
《王牌对王牌》？
一道电光石火般的念头，瞬间击中了闻心的大脑！
她猛地抬起头，不顾被撞得生疼的肩膀，大声冲着张嫂喊道：“你刚才说，你当时在看电视，看的是浮城卫视的《王牌对王牌》，对不对？”
张嫂被她这一下吼得愣住了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：“是……是啊，怎么了？”
“怎么了？”闻心笑了，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和孤注一掷的锐利。
她不再看张恪，也不再看李明，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墨知白身上，语速快得像一连串子弹。
“《王牌对王牌》，浮城卫视的王牌综艺，每周五晚八点整准时播出，常规时长九十分钟，也就是九点半结束，对不对？”
墨知白没有说话，但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。
闻心根本不需要他回答，继续说道：“但是！为了给十点档新上的年度大戏《风起云都》让路，电视台官博上周临时发了通知，从上周五开始，《王牌对王牌》的播出时长，将临时缩短到八十分钟！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高，越来越亮，像一把锋利的刀，要划破这间屋子里所有的混沌。
“八十分钟！也就是九点二十分就结束了！而浮城卫视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，任何节目结束之后，都会立刻插播一段五分钟的‘浮城新闻简报’！”
闻心上前一步，死死地盯着墨知白的眼睛，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的结论。
“如果张嫂是在看完节目、插播新闻的时候听见的争吵声，那时间就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九点钟，而是九点二十五分！”
“这五分钟！有什么区别吗？”张恪吼道，他觉得这个女人已经疯了。
“有！”闻心转向他，眼神亮得吓人，“区别大了！因为你们的调查报告里写着，李明在九点十五分的时候，在离罗菲公寓两条街外的‘好运来’便利店里，用手机支付买了一包烟！有消费记录！”
她再次看向墨知白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。
“从便利店到罗菲家，正常步行需要十五分钟！如果案发时间是九点二十五分，李明在九点十五分还在两条街外！他就算用飞的，也不可能在十分钟之内，跑到罗菲家，跟她发生激烈争吵，再从猫眼里被看到匆匆离开！”
整个画室死一般的寂静。
张恪脸上的表情从不屑，到震惊，最后变成了酱紫色。
张嫂张大了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。
李明更是瞪大了眼睛，他自己都没想到，自己随手买的一包烟，竟然成了救命稻草。
墨知白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他终于明白闻心那句“我的剧本，不讲逻辑”的真正含义。
她讲的不是常规的刑侦逻辑，而是这个世界背景板之下，被所有人忽略的生活逻辑！那些藏在电视节目时长、广告插播规律里的，最微不足道的细节！
墨知白猛地转过身，对身边一个已经完全听傻了的年轻警员下令。
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，却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。
“立刻去核实，上周五浮城卫视的完整节目播出表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