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到五分钟，那名年轻警员像阵风一样冲了回来，手里捏着一张刚打印出来、还带着热气的纸，气喘吁吁。
“墨、墨顾问！核实了！上周五晚九点档，浮城卫视播的确实是《律政先锋》大结局，九点二十三分插播的‘金嗓子喉宝’广告，时长三十秒，分秒不差！”
空气凝固了。
张恪的身体僵直，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雕像。他死死盯着那张节目单，上面的白纸黑字，每一个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，狠狠抽在他脸上。
周围的警员们面面相觑，大气不敢出。刚才还铁证如山，怎么一转眼，就被一个综艺节目播出时间给干翻了？这案子办得，跟闹着玩似的。
墨知白面无表情，只是淡淡地瞥了张恪一眼。
那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，却让张恪感觉比被人指着鼻子骂还难受。他胸口剧烈起伏，腮帮子咬得死紧，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：“放人！”
手铐解开的清脆响声，在这间画室里格外刺耳。
李明还处于懵逼状态，他揉着手腕，看看闻心，又看看墨知白，嘴巴张了半天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张恪一秒钟都不想多待，黑着脸，大手一挥：“收队！”
一群警察来的时候气势汹汹，走的时候灰头土脸，活像一支刚打了败仗的残兵。
画室里终于恢复了安静。
李明噗通一声，差点给闻心跪下，“大姐！你是我亲姐！不，你是我再生父母！”
闻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，赶紧摆手：“打住打住，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。赶紧回家歇着吧，警察不会再找你了。”
打发走感激涕零、一步三回头的李明，闻心才长长舒了口气，整个人都瘫在了沙发上。刚才精神高度紧绷，现在一放松，感觉身体被掏空。
墨知白站在窗边，看着楼下警车一辆辆开走，没有回头。
车里，一路无话。
闻心靠在副驾上装死，偷偷用眼角余光瞟旁边的墨知白。这家伙开车跟他的为人一样，稳得一批，红灯停绿灯行，方向盘打得都带着一股子精确到毫米的冷漠。
就在闻心以为这种沉默会一直持续到事务所时，他却突然开口了。
“你的下一步想法是什么？”
声音很平淡，却让闻心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还是他第一次，用这种平等的、征询意见的口气跟她说话。不是审问，不是质疑，而是探讨。
闻心坐直了身子，脑子飞速运转起来。她清了清嗓子，把刚才在画室里没来得及说完的话，一口气倒了出来。
“这不是激情杀人，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嫁祸。一个写好了要让李明当男主角的烂俗剧本。”
墨知白的视线依然看着前方，但闻心能感觉到，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这边。
“第一，凶手很了解李明。他知道李明和罗菲有矛盾，知道李明性格冲动易怒，还知道李明有去罗菲家借书的习惯。所以他才能把杀人时间伪装成他们最可能发生争吵的时间点。”
“第二，凶手也很了解罗菲。他能进入罗菲的家，不被察觉，说明罗菲对他没有防备。熟人作案。”
“第三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，”闻心伸出三根手指，“那本《浮城艺术史》。凶手留下那本书，目的绝对不只是为了让李明留下指纹那么简单。那太刻意了，简直是把‘快来抓我啊’写在了脑门上。”
墨知白终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，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。
闻心继续说道：“我猜，凶手杀人之后，在罗菲家里找一样东西。他找到了，或者没找到，但因为时间紧迫，或者心里慌乱，在把书放回书架的时候，放错了位置。这是一个致命的失误。”
“找东西？”墨知白重复了一遍，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。
“对！你想想罗菲的职业，画廊助理策展人。能让她送命的东西，会是什么？很可能和她的工作有关。比如，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证据。”
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。
墨知白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，发出规律的轻响。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。
“你的意思是，凶手嫁祸李明，不光是为了脱罪，还是为了引开警方的注意力，甚至……是想利用警方，帮他完成搜查？”
闻心打了个响指：“宾果！凶手知道警方一旦锁定李明，肯定会把罗菲的公寓翻个底朝天。如果他要找的东西还在公寓里，他就可以趁乱，或者在案子结束后，找机会再回去拿。如果东西不在，那嫁祸李明也能给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去别的地方找。”
“所以，凶手的范围就缩小了。”墨知白接过了话头，思路清晰得可怕，“第一，他必须同时熟悉罗菲和李明。第二，他有理由杀死罗菲，并且急于找到某样东西。第三，他有机会接触到那本《浮城艺术史》，并且知道李明也接触过。”
“满足这三个条件的，最大的可能，就是和罗菲有工作交集的人。”闻心一锤定音，“查她的工作单位，迷迭香画廊！”
绿灯亮起，车子平稳地驶出。
闻心看着墨知白冷峻的侧脸，心里有点小得意。看吧，就算你智商180，也得靠我这个原作者开挂。
回到钟楼街13号，天色已经擦黑。
让闻心没想到的是，李明居然没走，就蹲在事务所门口，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金毛。
看到他们回来，李明立刻站了起来，脸上带着点局促和讨好：“墨侦探，闻心小姐……我，我仔细想了想，觉得还是有些事得告诉你们。”
墨知白打开门，示意他进来。
“罗菲最近……好像情绪不太好。”李明坐在沙发上，双手紧张地搓着膝盖，“她跟我提过一次，说画廊里有一笔很重要的匿名交易，是关于一幅古画的。她说感觉那画有点问题，还为了这事跟他们经理吵过。”
“经理？”墨知白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。
“对，他们画廊的经理。罗菲说那人表面上温文尔雅的，特别会做人，但实际上……她没细说，就说感觉那人笑起来让她不舒服。”李明努力回忆着，“对了，罗菲还说，那个经理好像也认识我，有一次还在画廊里跟她打听过我的事，问我画卖得怎么样，是不是很缺钱之类的。”
闻心和墨知白对视了一眼。
所有的线索，都指向了一个人。
墨知白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：“那个经理，叫什么名字？”
李明挠了挠头：“好像姓陈，叫……陈润。”
“陈润”两个字钻进闻心耳朵的瞬间，她感觉后脑勺像是被人用冰锥狠狠扎了一下，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到天灵盖。
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。
她的笑容僵在脸上，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。
墨知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，皱起了眉：“怎么了？”
闻心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她的脑子里，像是有一万台服务器同时过载，疯狂闪烁着红色的警报。
陈润？
陈润是谁？
在她的漫画《Crimson Night》里，从主角到配角，从凶手到受害者，甚至连出场只有一格的路人甲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但是，在她的整个故事大纲，在她的人物设定集里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“陈润”的角色！
这个人，是凭空冒出来的！
